马婉颤颤闭上红了的眼睛,轻轻点头。李录垂首埋于她清香的后颈间:“婉儿,谢谢你。”
这便是他当初退而求其次之下,为自己挑选的妻子……她待他这样真心,这样容易被他掌控,一切都刚刚好。
可此刻他闭起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张完全不受他掌控的脸庞。
想到那封被利箭射还的婚书,和那夜立于月下小船之上,慢慢远去的那道身影,李录微张口,轻咬住那截香颈。
马婉红透了脸颊,鼓起勇气转回身将他抱住,将脸埋在他怀中。
……
次日晨早,马婉醒来时,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
她转头看向枕边之人安静的睡颜,只觉心满意足。
昨夜,她能清晰地察觉到,他已真正接纳了她,将她放在了心上……她当初没有选错,她的真心果然没有错付。
李录的“接纳”,是循序渐进,有迹可循的,因此马婉心中愈发安稳,生不出半点质疑。
她静静注视着那张睡颜,许久,才放轻动作起身,下了床榻,并将床帐仔细理好。
她未有惊动外间的女使,先放轻脚步来到窗边,又谨慎地看了眼静静垂落的床帐,未见有任何动静,才从那只玉瓶中将昨日塞进去的信纸取出。
床帐内,李录清醒的眸中含着淡淡笑意。
马婉将信纸贴身藏好,才开始穿衣。
很快有女使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伺候,马婉轻声提醒:“……时辰尚早,勿要惊扰了世子。”
她梳洗穿戴整齐后,便去了书房。
院子里的下人都知晓世子妃出身相府,一身书香,每日晨早都有独自读书习字的习惯。
但此一日,马婉却没有心思去看书。
她将那皱了的信纸又打开来看,而后,思忖良久,提笔回信。
她答应祖父,日后会多加“上心”。但她也要告诉祖父,荣王府并非如圣人揣测的那般怀有异心,益州治内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荣王仁德,有君子之风,非是那等会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天下百姓于水火的野心之辈……
且荣王与世子,不会不知她是圣人授意的“眼线”,但即便如此,待她依旧敬重爱护,从不设防……更可见人品厚重,且坦坦荡荡,不惧试探。
马婉笔下细说着这些,试图用自己所见所感,来为荣王府正名,打消那些猜忌。
搁下笔时,马婉轻轻吐了口气,眉眼里藏着希冀之色,或许,上天是眷顾她的,当真愿意给予她两全之法。
自嫁入荣王府来,一切都很顺心,婆母虽身体抱恙,待她却无可挑剔。王爷出身皇室,却不拘小节,从不以规矩礼节来要求她,给了她极大的自由。
而她的夫君,也从未与她有过半句磕碰,忙时他会叮嘱她照料好自己,闲时他会吹箫给她听,若说唯一让她心有酸涩之处……
似乎便是那些不时传到耳边的,有关那位宁远将军的消息了。
不怪有人刻意提起,实是对方的事迹太过瞩目,以女子之身立下如此功勋,实为世间少有。
不愧是让他为之牵心的女子……
她大约是永远都比不上对方的。
而他心中大约也会一直保留着属于那个女子的位置……
但她没有资格去责怪什么,他从未欺瞒过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况且,如今已经很好了……昨夜他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说,他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所以,无论往事如何,他与她才是命中注定的知己,夫妻。
待日后有了孩子,他们还会成为这世间有着血脉连结的至亲家人。
马婉抬手,轻抚上平坦的小腹,眼中流动着期望之色。
……
“恭喜可汗,从脉象来看,王后所怀身孕已有两月余!”
位于益州西北方向的吐谷浑王宫内,此刻充斥着报喜的声音。
“恭喜可汗!”
“……”
吐谷浑首领慕容允,此刻满眼喜色,执起王后的手,兴奋地道:“公主……我们有孩子了!”
明洛与他点头,露出一丝很淡的笑。
面前这个喜怒皆写在脸上的男人,便是吐谷浑的首领,她的丈夫,她姑母口中的“文武俊才”。
但姑母有一点至少没说错,对方待她甚是敬重,不敢有丝毫轻慢。
她是大盛的固安公主,自幼常伴于帝王侧,而吐谷浑不过是依附大盛存活的弹丸之地,她下嫁于此,对方本就该感恩戴德。
她看得出来,她此时有孕,对方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他非但应当高兴,更该感到荣幸才对。
慕容允年长她足足十岁,今已三十岁出头,膝下早有子嗣,长子已有十二岁,次子也有七八岁了。
但那些血脉低贱的东西,怎能同她腹中的血脉相提并论?
众人退去后,明洛轻轻抚摸着腹部,低语道:“你必须要是个男儿,否则于我便是无用之物,便不该来到这世上……记住了吗?”
她厌恶此地,这里同大盛京师相比,贫瘠荒芜,野蛮粗鄙。
她厌恶慕容允,他蠢笨无能,时常在她面前表露出的讨好之态更是叫她作呕……莫说是崔璟了,便是曾经那些对她示好的大盛官员,他也根本比不上。
可她必须忍耐这一切,因为她需要权力。
这半年来,她助慕容允料理吐谷浑内政,在吐谷浑官员间已小有威望……但于她而言,这还远远不够。
她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权力,没人能让她再次坠落泥中……将她当作弃子的姑母不行,那一步步改变了她的命运的常岁宁更不行。
明洛覆在腹部的手指渐渐收紧,衣衫上绣着的鸟羽图腾在她纤长的手指间变了形。
……
清晨时分,京城内,一行车马自安邑坊中驶出,穿过一条条长街,出了京师城门。
“来了!”
早早等在城门外,想要送一送崔琅的胡焕连忙出声:“崔家的马车来了!”
乔玉柏等一行国子监的监生,闻言立时上前去。
“女郎……”
小秋刚回到马车前,便见车内已有一只手极快地打起了车帘。
小秋赶忙扶着乔玉绵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