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武婧儿一行回到了苏州织造局。
去年她走之前,织造局大致建成。黑瓦白墙的厂房分成两列排成几排,被高大的院墙围住。厂房建得比一般房屋高且深,窗户开得大,且都安装了玻璃。
只是厂房有一大半是空荡荡的,只有织机没有织工。回来之后,每间厂房之内机杼之声不绝于耳,异常忙碌。院内种着海棠梧桐等树木,一弯活水从院中穿过,进了后面的园林式宅院。
武婧儿先安排王迦陵在宅院住下,修整熟悉这里的环境。然后,她带着房如雪去厂房视察。
武婧儿去年走之前,根据那九位宫女的表现,任命房如雪为临时负责人,红药和青梅协助。苏大管理安保人员,公主府出来的一位赵录事和武婧儿从并州带来的王管事两人共同负责账务。
在这几位的共同努力下,织造局蒸蒸日上。
参观的过程中,武婧儿不住地点头。回去后,让房如雪送来账册。她和云川花了几天的功夫才将账册查完。
手下的人兢兢业业,武婧儿自然各有赏赐。
房如雪晋升为织造局正七品典织,红药和青梅晋为正八品掌织,其余宫女晋为女史,每人奖励三个月月钱。
苏大、赵录事和王管事每人奖励半年月钱。其余无犯过错的诸人皆赏赐两个月月钱。
红药青梅两人升了职领了赏,脸上的笑容浓烈,就像春日盛开的芍药,又像腊月绽满枝头的红梅。武婧儿给她们放了一天的假,两人商量着要出去买东西。
#34;房姐姐,你要一起去吗?#34;二人转头问房如雪。“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房如雪的神情平静,几乎看不出升职加薪的激动。
红药青梅得到回答,打打闹闹地出了门。
房如雪目送两人背影远去,回到住处。织造局里除了厂房,还建了几排宿舍。房如雪就住在宿舍里面。
此时织工尚未回来,宿舍区一片安静,唯有机杼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房如雪的屋子不大,屋内布置简陋,仅有一床、一桌、一榻、一柜、一架而已。
铺盖是直接用织造局的棉布和棉花做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摞账册,架子上磊着几部书。
墙上挂着一副她自己画的竹林图,翠绿的竹子给屋内添了一抹清冷的亮色。房如雪坐在
榻上,看着窗外的海棠树出神。
海棠花早就谢了,树上挂着青涩的果实。果实隐藏在绿叶从中,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了。
这株海棠树与她在房家院落内的海棠树十分相似,一样枝繁叶茂。
不知道太宗皇帝是喜欢房玄龄,还是讨厌房玄龄,他将骄横的高阳公主嫁给了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
长子袭爵,次子尚主。
这或许是太宗皇帝对功臣的优待,长子有爵,次子有宠,他那些爱卿的后代不至于在爱卿去后泯然众人。
皇家的驸马又岂是那么容易当的?
房遗爱谋反案对房家是灭顶之灾,煊赫的房家因此烟消云散。
她这位名义上的房家大房娘子没有跟随阿耶回到祖籍,而是像烫手山芋那样被送到掖庭宫为奴。那年,她才八岁。
她那时才知道,她并不是阿耶的亲女儿,而是房家罪人房遗爱的婢生女。因房遗爱惧怕公主,便求了长兄房遗直,将怀孕的女婢充作长兄的屋里人。
女婢生了房如雪之后,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被卖了,还是不在了。
房如雪出生无母,父亲待她冷淡,又当众将她从一众姊妹中叫出来,亲手送到宫中的侍卫手上,将其身份言明,任皇帝发落。她只记得当时自己的血仿佛凝固了,房家诸人的目光几乎将她凌迟。
皇上念她年幼,受血脉所累,将她没入掖庭为奴。
武媚娘参政以来,政务繁多,提拔了一批才学不错的女官宫女伴在身边辅助处理事务。读书识字的房如雪也入了上面人的眼,重点培养。
复杂的身世、难言的出身、巨变的家族、孤单的童年,这些都让房如雪的身上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和哀愁。
“海棠花谢了。”房如雪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该早几个月说的话。宫内压抑,在听到有离开皇宫的机会,房如雪抓住了。她来到了织造局。风起了,今早上刚下了一场雨,吹来的风凉爽醒脑。房如雪起身,抹了把脸,换上做工的衣服,去厂房里巡察。
厂房的织机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织机,一人即可操控;另一种是提花织机,需要两人才能操控。
厂房之内的织工均低着头,踩着踏板,两手交替打纬投梭。即使有人抬起头对上房如雪的眼睛,也只是点头示意,然
后继续干活。
虽然织造局允许织工可以回家纺织,但是家中的织机多笨重老旧,不如织造局的织机轻便快捷,不少人选择来织造局织布。
离家近的每日回家,离家远的就住在织造局的宿舍,每月回家几趟。
房如雪巡察完出来,就看见一位贵妇人模样的娘子带着侍女正和苏大说话。她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邢国夫人王氏。
难怪苏大看起来对这位贵妇人这么尊敬。
房如雪不爱和人说话,趁两人没发现,主动避开,去了别处。王迦陵在苏州见到苏大是意外之喜,这也怪武婧儿没有和她说邀请了苏大担任织造局的护卫长。“夫人万安。”苏大见到主母也是一脸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