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翡见虞念卿不肯张口,一本正经地道:“娘亲的小念卿才一十又四,还是个小孩儿,自然怕苦,是娘亲思虑不周,忘记教人备蜜饯了。”
虞念卿见宋若翡当真要唤人送蜜饯来,坐实了他怕苦的名声,遂赶忙阻止了宋若翡:“其一,你不是我的娘亲,我更不是你的小念卿;其二,我才不是小孩儿,我已一十又四;其三,我喝药从不需要蜜饯解苦味。”
“是么?”宋若翡满面怀疑。
“当然。”虞念卿从宋若翡手中抢走了药碗,方要喝,陡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这狐媚子果真是诡计多端,教人防不胜防。
然而,他已骑虎难下了,此时若不喝这汤药,他所有的辩驳都将变得苍白无力。
他剜了宋若翡一眼,不情不愿地将汤药一饮而尽了。
宋若翡觉得虞念卿甚是可爱,心下暗笑,面上不显。
虞念卿将药碗重重地往床畔的矮几一放,而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宋若翡道:“狐媚子,快走罢,莫要碍我的眼。”
宋若翡却是不动如山:“我是你父亲未过门的妻子,是你的小娘,你高热不退,我作为小娘自当照顾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并不想独自待着,这会让他认定自己是毫无价值的。
“我才不要你照顾。”虞念卿头脑发沉,身体绵软,说话亦没甚么气力,反倒有些像撒娇。
“这恐怕由不得你。”宋若翡不给虞念卿反对的机会,侧首望向楚大夫,请他暂居虞府,直到虞念卿痊愈,又命小厮安置楚大夫,再去将如兰唤来。
不一会儿,如兰便到了他眼前,谦卑地道:“奴婢见过夫人。”
宋若翡生怕打搅了虞念卿歇息,冷着脸道:“你随我出来。”
一走出房门,他便将房门阖上了,又走了一段路,方才责问道:“你分明拿了药方,便该当去配药、煎药,为何置少爷的生死于不顾?”
如兰有理有据地道:“夫人不喜少爷,奴婢随夫人,亦不喜少爷。”
宋若翡叹了口气:“少爷顽劣,我不过是在教训少爷,并非不喜。从今往后,你要像对待我这般对待少爷。”
如兰替宋若翡感到不值:“可是少爷总是污蔑夫人为‘狐媚子’,全无尊重之意,少爷还重伤了夫人。”
“无妨,我并不介意,至于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不久便能痊愈。”宋若翡这副肉身本就是赤狐,狐媚子这称呼可谓是恰如其分。
见如兰还要争辩,他软声道:“如兰,少爷从小丧母与你一样,亦是个可怜的孩子。”
“好罢。”如兰不情不愿地道,“奴婢会尽量像对待夫人这般对待少爷的。”
“那便好,天色夜了,你且去歇息罢。”宋若翡往回走,一眼便看到了打开房门,探出首来,正在偷听的虞念卿。
虞念卿被逮了个正着,霎时心如擂鼓,慌忙躲回了床榻之上,用锦被将自己盖严实了。
宋若翡一踏入房内,便故作疑惑地问道:“这房门为何开了?莫不是被风吹开的罢?”
其后,他在床畔坐下了,继而轻轻地拍了拍虞念卿的背脊。
虞念卿心虚不已,反其道而行,掀开锦被,直视着宋若翡,恶狠狠地道:“吵死了!”
“念卿,勿要信口提及生死,不吉利。”宋若翡说罢,覆下了身去。
虞念卿被宋若翡虚虚地压着,一阵凉意蓦地透过轻薄的亵衣从宋若翡的身体渡了过来。
他正发着热,相较而言,宋若翡则泛着凉意,宛若翡翠。
“你要做甚么?”他猛地推开宋若翡,宋若翡趔趄着往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我不过是在寻从你额上掉落的锦帕罢了。”宋若翡将自己手中的锦帕给虞念卿看。
虞念卿眼见因为自己那一推宋若翡左肩处的衣料子被洇出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染红了,可是宋若翡却浑然不觉。
宋若翡乃是女子,纵然胸口平坦了些,他亦不能推胸口,便只能推双肩了。
他并不是故意的,是宋若翡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在先。
锦帕几近干燥,宋若翡重新将锦帕放入井水浸湿,稍稍绞干些后,覆在虞念卿额头,又对虞念卿道:“躺好。”
虞念卿出于歉意,乖乖地平躺了。
宋若翡又在床畔坐了,温言道:“歇息罢。”
虞念卿盯着宋若翡,突发奇想地道:“你莫不是被夺舍了罢?”
宋若翡心脏一震,一时间难以决断,他该不该承认此事?倘若承认了,虞念卿会作何反应?倘若不承认,虞念卿又会作何反应?
思忖须臾,他面色如常地道:“对,我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