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小娘,性别男

第25章 虎皮女其二十五(1 / 2)

乳黄色的敲糖争先恐后地从油纸包中逃窜了出来,  接二连三地击打在了宋若翡的伤口上。

        盛怒之下,虞念卿的力道不小,敲糖与石子无异,  但宋若翡并不如何疼,  只是有些狼狈。

        宋若翡望着虞念卿的背影,  急欲解释,  又不知如何解释。

        这面首是原身招来的,  对于虞念卿而言,便是他招来的。

        他须得先将这面首安置妥当,  方能去寻求虞念卿的原谅。

        原话本中,原身畜养面首无数,原来早在虞老爷子尚未过百日之际,便已开始物色了。

        他苦笑一声,  忽而听得少年惊呼道:“虞夫人,你出血了!”

        出血了?

        他垂目望去,  雪白色的亵衣上头确实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猩红。

        不过这无关紧要。

        少年慌忙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道:“是我将夫人弄伤了么?对不住,  夫人尽管罚我罢。”

        “并非你的过错。”宋若翡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少年的由来,  按着太阳穴问道,“你唤作甚么名字?”

        “当真不是我的过错?”见宋若翡颔首,少年松了口气,“都出血了,  虞夫人快些包扎罢。”

        “无妨。”宋若翡将身上的敲糖拣了起来,  一颗一颗仔细地放回了油纸包中。

        少年瞧着敲糖,咽了咽口水,又劝道:“还是包扎了为好。”

        一旁的如兰亦劝道:“夫人,由奴婢为你包扎罢。”

        “待会儿罢。”宋若翡指了指敲糖,  对少年道,“你想吃么?抱歉,不能给你吃。”

        敲糖是虞念卿买给他的,即便他自己不想吃,亦不能让予这少年。

        少年恭敬地道:“是我失礼了。”

        宋若翡复又问道:“你唤作甚么名字?”

        少年这才答道:“我唤作‘李狗剩’。”

        宋若翡顿生愕然,少年生着一副好容貌,许是曾沦落风尘的缘故,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身娇体软,任人采撷的意味。

        李狗剩这名字与少年着实不般配。

        他了

        然地道:“这名字可是贱名?”

        ——不管是民间,亦或是宫廷皆有取贱名的习俗,大致有两个原因:其一,据闻鬼怪最喜作弄稚子,稚子受到惊吓后,三魂七魄极易钻出躯壳,取贱名可使鬼怪因为厌恶其名,进而放弃作弄稚子;其二,借其他活物或者死物之名使稚子命硬些,譬如:传闻有九条命的猫,有七条命的狗,坚硬的铁柱……

        而狗剩这名字该当是李狗剩的父母希望其能有七条命,逢凶化吉罢?

        岂料,李狗剩竟是摇首道:“并非贱名,我爹娘大字不识一个,便用了邻村一哥哥的名字当作我的名字。”

        宋若翡叹了口气:“你自己喜欢‘李狗剩’这名字么?”

        李狗剩疑惑地道:“虞夫人为何会有此问?这名字是爹娘给我取的,我当然喜欢这名字。”

        宋若翡发问道:“你爹娘将你卖入南风馆,你不恨他们么?”

        李狗剩天经地义地道:“我为何要恨他们?我生性蠢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甚么都做不好,所幸我的样貌还算过得去,我被卖入南风馆换了足足五两银子,可保我爹娘以及其他兄弟姊妹五年不缺吃食,这不是好事么?”

        倘若换作我,我恐怕不可能不恨爹娘。

        宋若翡不知这李狗剩是太孝顺,过于懂事,亦或是脑子被其父母荼毒了。

        他正欲张口,竟听见李狗剩美滋滋地道:“将我卖入南风馆的那一日,阿爹给我买了一身新衣裳,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裳咧,而阿娘则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那也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可好吃了。”

        他心里登时不是滋味,这少年当真容易满足。

        生前,虽然他不受父母的宠爱,却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倘使他如同李狗剩般容易满足,应当会觉得自己生活于蜜罐子当中罢?

        他忍不住问道:“你可曾想过你若是不被爹娘卖入南风馆,你便能与同龄人一般过寻常的日子了?”

        李狗剩不解地道:“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要

        怎么对待我,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么?”

        “可是是他们选择生下你,将身体发肤授之于你,而不是你求着他们生下你,将身体发肤授之于你的,他们既然生下了你,便该当好生将你抚养长大。这个年代又非兵荒马乱,更非天灾四起,即使不卖了你,你们一家子亦能想法子活下去罢。”宋若翡不需要面首,本是想将这李狗剩送回家,与其家人一家团圆的,然而,从李狗剩的言行判断,其父母根本不配称之为父母,他若是将李狗剩送回家,李狗剩十之八/九会被丧尽天良的父母再卖上一回,还会窃喜财从天降。

        李狗剩满头雾水地道:“我不懂夫人的意思,在我们那儿,这是颇为常见的事,我的五妹妹被卖入青楼了,我的二哥哥、三哥哥被送入宫中做阉人了,我隔壁家的一个小哥哥被卖给牙婆了,据说是去做菜人了。我不过是做小倌儿,比起做菜人要好得多咧,我可感谢我爹娘没有让我去做菜人咧。”

        宋若翡怜悯地道:“除了卖儿卖女,你家中是靠甚么营生过日子的?”

        李狗剩笑道:“是靠阿爹去赌坊赌钱,以及靠阿娘去给人奶孩子过日子的。”

        十赌九输。

        妻子以及孩子们皆很是不幸。

        李狗剩却在笑,显然已被其父亲驯养了。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李狗剩活得要比清醒的李狗剩幸福许多。

        宋若翡端详着李狗剩,佯作失忆:“我是何时要你来当我的面首的?”

        李狗剩脑中灵光一现,答非所问地道:“虞夫人说这么多,是嫌弃‘李狗剩’这名字么?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唤作‘芙蓉’,是嬷嬷为我取的,她夸我面如芙蓉,是块做皮肉生意的好料子。”

        不论是“李狗剩”,亦或是“芙蓉”,宋若翡都不认为是好名字。

        提及“芙蓉”这名字,李狗剩却满面自豪。

        宋若翡直截了当地道:“我为你改个名字罢?便唤作‘新雪’,寓意你重获新生。”

        李狗剩向宋若翡做了个揖:“感谢夫人赐名。”

        宋若翡提醒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我差点忘了,望虞夫人恕罪。”李狗剩——李新雪回忆道,“那日我在‘暗香阁’也就是我栖身的南风馆门口招揽客人,夫人凑巧经过,见到我后,便给了我银两,让我赎身给夫人当面首,我本来与夫人约定是在半月后来夫人这的,已逾期五日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望夫人不要讨厌我。夫人走后,阿爹来了,问嬷嬷借了二十两银子,我手头的银子不够还债加赎身,我只能又在暗香阁多做了五日工。我可厉害了,这五日间我统共接了二十六名男客,十一二名女客,是阁中接客最多的小倌儿。”

        宋若翡直觉得这李新雪尚有命在,简直是个奇迹。

        李新雪怯生生地道:“不过我不太会伺候女客,不知能否让夫人满意?”

        “我无需你伺候。”宋若翡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便在这虞府做扫除罢。”

        李新雪“噗通”一声跪下,含着哭腔道:“我做错甚么了?我会努力磨练技艺的,我定会让夫人满意的。”

        “错不在你,是我改变主意了,不想要面首了。”宋若翡朝如兰下令道,“将他安顿好,莫要委屈了他。”

        如兰应诺,将李新雪扶了起来。

        李新雪一步三回头,唯恐被宋若翡丢弃。

        家里还指着他赚钱,宋若翡答应他的月钱比暗香阁中能赚到得多,毕竟嬷嬷是要抽成的,他只能得十分之一。

        宋若翡嘱咐道:“如兰,记得给新雪买敲糖吃。”

        那厢,一炷香前,虞念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宋若翡的房间,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居然还捏着先前打算喂予宋若翡的那颗敲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