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卿回过首去, 凝望着宋若翡,状若无辜地道:“娘亲为何不过来?”
宋若翡战战兢兢地向着灵位走去,不敢靠近虞念卿, 与虞念卿保持着约莫半丈的距离。
虞念卿失笑道:“儿子又不是洪水猛兽,娘亲不必如此惧怕儿子。”
宋若翡垂首不言。
这虞念卿分明较洪水猛兽更为可怖,虞念卿唤他“娘亲”, 自称“儿子”明显是讥讽于他。
虞念卿一把抓住宋若翡的胳膊,将宋若翡扯入了怀中, 亲热地道:“得让爹爹看看我们母慈子孝的模样,爹爹方能安心。”
宋若翡浑身战栗, 惊慌地道:“松开我。”
虞念卿如宋若翡所愿,将其松开了。
宋若翡受了惊吓, 连连后退。
“儿子将娘亲当作亲生母亲般敬重,娘亲却避儿子如蛇蝎,委实教儿子心寒。”虞念卿对宋若翡恨意未消,纵然先前心一软, 放过了宋若翡,亦不想让宋若翡好过。
闻言, 宋若翡故作镇定地道:“你既然将我当作亲生母亲般敬重,若无我的允许,勿要碰触我。”
“那可不行。”虞念卿温柔地道,“娘亲做错了事,儿子对于娘亲的惩罚尚未完成,如何能不碰触娘亲?”
宋若翡霎时毛骨悚然:“我要怎样做, 你才肯放过我?”
虞念卿不假思索地道:“除非你能回到过去,与爹爹做陌路人。”
宋若翡据实道:“我与你爹爹确实是陌路人,我未曾见过你爹爹。”
“是么?”虞念卿将宋若翡扯到了灵堂中央的棺材前, 紧接着,利落地掀开了棺盖。
宋若翡吓了一跳,躺于棺材中的虞老爷子身着寿衣,遗容安详,但由于天气渐热的缘故,散发出了尸臭。
虞念卿从宋若翡的后颈摩挲至尾椎,附耳道:“你已见过爹爹了,作为爹爹的未亡人,你该当如何做?”
宋若翡不知晓虞念卿到底想得到怎样的答案,他被虞念卿折磨得生不如死,干脆利落地道:“我不想做未亡人了,我想殉情。”
“那可不行,你若是殉情了,会碍了我娘亲的眼,所以你必须好好活下去。”虞念卿阖上棺盖,紧接着,将宋若翡压在了棺盖之上,覆住了宋若翡的唇瓣。
宋若翡欲要推开虞念卿而不得,欲要咬虞念卿亦不得,只得任凭虞念卿亲吻他。
他并不情愿被虞念卿亲吻,但他别无选择。
倘若虞老爷子在天有灵,不知会如何看待虞念卿的行径?
虞念卿伸手捏起了宋若翡的一截腰带,引得宋若翡当即红了双目。
他迤迤然地以指尖卷起了柔软的腰带,在打好的结将要被扯开之际,他将腰带松开了,又问宋若翡:“你想改嫁么?”
宋若翡颤声道:“你能容许我改嫁么?”
他并非断袖,当然不想改嫁,不过只要能从虞念卿身边逃走,改嫁不是不能考虑的。
“你这么想改嫁么?”虞念卿叩了叩棺盖,“爹爹,你听到了么?你的续弦想改嫁了,在你尸骨未寒,不,不止是尸骨未寒,他在你的遗体上面表示想改嫁。你说你是不是识人不明,居然打算娶这般朝三暮四的狐媚子?”
“你若真能敬重我,我便不改嫁。”宋若翡料定自己大抵是痴心妄想。
虞念卿直起身来,转而道:“香快烧完了,你快去为爹爹续香罢。”
宋若翡逃也似地从棺盖上爬了下来。
香果然快烧完了,他为虞老爷子续上香后,缩在了墙角。
“娘亲这样害怕儿子,当真是折煞儿子了。”虞念卿说归说,并不将宋若翡从墙角拉出来。
宋若翡警惕地观察着虞念卿,虞念卿在棺材旁坐下了,并未再出声。
对于宋若翡而言,每一息俱是煎熬。
好容易熬到天亮,送灵之人陆陆续续地来了。
宋若翡微微松了口气。
虞念卿捧着灵位走在前头,出了虞府。
宋若翡作为遗孀,跟在虞念卿身后。
到了虞家祖坟后,四名抬棺材的壮丁放下了虞老爷子的棺材,开始挖坑,挖好后,便将虞老爷子的棺材放了下去。
虞念卿盯着父亲的棺材,思及父亲生前的种种好处,不由自责自己未能尽到孝道。
若不是收到了父亲的尺书,他根本不知晓父亲已病了好几个月了。
然而,眼尾余光一扫到宋若翡,他对于父亲的恨意旋即翻滚了上来。
父亲假若没有移情别恋该有多好?
将他取名为“念卿”,口口声声地诉说着如何如何思念母亲的父亲简直成了笑话。
他思忖着应当如何报复宋若翡为好,不一会儿,有了主意。
不久后,虞老爷子的棺材被沙土掩埋了,新起的坟包上被插入了招魂幡。
招魂幡迎风飘扬,却招不来亡魂。
虞念卿跪于墓碑前,一面为父亲烧纸钱,一面轻声道:“你没有资格与娘亲同葬,望娘亲已投胎了,而不是在奈何桥边等你。”
烧罢纸钱,他的双目都被醺红了,好似哭过了一般。
宋若翡乍然对上虞念卿的双目,忽然觉得虞念卿有些可怜。
虞念卿与其父感情深厚,正承受着丧父之痛,虞念卿会如昨夜那般对待他乃是出于对其父的失望。
他能理解虞念卿的心情,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原谅虞念卿对他犯下的恶行。
虞念卿喜怒不定,他无法忍受与虞念卿待于同一屋檐下,定要寻机离开。
三日后,他正在房中思索着对策,房门骤然被叩响了。
不会是虞念卿罢?
他紧张地到了房门前,透过门缝一瞧,确定不是虞念卿,方才开了门。
两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上皆端着木案,木案上分别放着首饰以及凤冠霞帔。
其中一名侍女道:“少爷命夫人改嫁。”
宋若翡愕然,虞念卿何故突然要求他改嫁,虞念卿打算将他改嫁予何人?
另一名侍女道:“少爷说择日不如撞日,夫人便在今日改嫁罢。请夫人准备沐浴。”
一小厮马上提着水桶进来了,浴桶很快便被注满了。
宋若翡拒绝道:“我要见少爷。”
“少爷正忙着,待得了空,便会来见夫人。”侍女催促道,“请夫人快些去沐浴。”
宋若翡不清楚虞念卿葫芦里卖的甚么药,自是不肯就范。
他乃是一尾狐妖,要挣脱这些凡人易如反掌。
可惜,他尚未踏出房间,整副身体便发软了。
他适才饮了一盏君山银针,那君山银针显然被下了软筋散。
他挣扎着向前走去,却轻易地被侍女扶入了浴桶中。
沐浴过后,他被侍女擦干身体,穿上了霞帔,待上过妆,又被戴上了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