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宝和寺, 下了宝和山后,宋氏夫夫便往涂山去了。
原身出身于涂山,无父无母, 孤苦伶仃,艰难度日,待稍稍长大些, 由于尾巴生得在族内屈指可数, 而被一同族砍了下来。
宋若翡固然不喜原身,可他毕竟夺了原身的舍, 自当为原身复仇。
他这副身体依然记得同族的洞府, 一至涂山, 便径直向着那洞府而去了。
这同族乃是族长的侄儿, 洞府门口自然有守卫严加把守。
他如入无人之境般,轻而易举地闯入洞府之中, 一眼便瞧见了那同族。
同族正左拥右抱, 一见得宋若翡,即刻假惺惺地道:“若翡, 多年不见, 你既安好,我便放心了。”
宋若翡不由分说地逼至同族跟前, 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颈,质问道:“我的尾巴在何处?”
同族沉迷酒色, 早已荒废了修炼, 猝不及防,额间霎时沁出了一层细汗。
怀中的两名美人落荒而逃,围上来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
宋若翡见同族一言不发,只得加大了力道。
同族吐息吃力, 被迫对一守卫道:“将若翡的尾巴取来。”
守卫领命,当即将尾巴取了来,双手奉于同族,同族又双手奉于宋若翡。
宋若翡松开同族的脖颈,捧着尾巴细看,这尾巴确实是原身的尾巴,果真是又蓬松又丰盈。
同族趁此时机,一把操起用于切肉的匕首,直往宋若翡的心口捅去。
上一回,他仅要了宋若翡的尾巴,岂料,宋若翡非但不知感恩戴德,竟还擅闯他的洞府,教他颜面扫地,甚至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这同族的道行过于粗浅,不堪一击,是以,虞念卿本不打算出手,见状,他终是忍不住了。
宋若翡扣住了同族的手腕子,方要施力,同族手中的匕首弹指间成了铁屑,纷纷坠地。
同族目瞪口呆,而宋若翡清楚这必定是虞念卿的手笔。
宋若翡冲着虞念卿展颜一笑,紧接着,他逼出了同族的尾巴,进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斩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尾巴坠地,鲜血淋漓,同族尚未反应过来,两名擅闯者已然消失无踪了。
那厢,宋若翡一手拿着原身的尾巴,一手牵着虞念卿,如愿听见了同族的哀嚎,遂粲然一笑。
他将这尾巴埋在了原身曾居住过的洞穴旁。
这洞穴狭小幽暗,勉强能容下狐形的原身,倘若原身仅仅是一尾灵智未开的赤狐,住着算是舒坦,然而……
宋若翡不由一声叹息,原身可恨,却也可怜。
离开涂山,宋氏夫夫启程去了江南。
途中,他们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待他们抵达江南,已是夏末。
何田田居于荷塘附近,他们尚未见到何田田,率先见到了“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美景。
远处浮着一叶扁舟,宋若翡定睛一瞧,正是何田田。
何田田并未瞧见宋氏夫夫,兀自采摘着莲藕。
待扁舟离岸边近了些,她怔了怔,令扁舟靠了岸。
前一阵子,宋若翡曾书信于她,告诉她,他与虞念卿将会来江南一趟,不过并未说明具体的时间。
乍然见得宋若翡与虞念卿,她有些不敢相认。
宋若翡的样貌并无任何变化,但不知何故,竟身着男装,而虞念卿则抽长了许多,轮廓分明,已不再是当年年仅一十又四的少年了。
宋若翡与何田田四目相接,坦荡地道:“我本非女子,而是故意做女子打扮,如今我已恢复男子身份,且已与念卿成亲了。”
何田田吃了一惊,少时,摘下斗笠,笑道:“恭喜宋公子与虞公子。”
大多男子理所当然地要求妻子“出嫁从夫”,“以夫为天”,宋若翡身为男子,却站在她的立场上,认同了她惩治渣滓的行为,处处帮着她,更为难能可贵。
至于断袖以及继子与小娘成亲一事,并未伤害任何人,有何不可?
宋若翡瞧着何田田凹凸不平的面孔,暗道:何姑娘看起来神采奕奕,想必不曾后悔过自毁容貌罢?
何田田系好扁舟的缆绳,将背篓从扁舟上背了下来,其中盛满了她适才采摘的莲藕。
“宋公子、虞公子,请随我回家罢,我煮莲藕招待你们。”见夫夫俩颔首,她便走在了前头。
何田田的住处虽不大,但整洁,全部的家具中最新的一矮柜上摆着一只陶罐,陶罐前摆着香烛、供品。
其中想必盛着何田田那两儿一女的骨灰,果不其然,宋若翡见到何田田行至陶罐前,并低声道:“阿娘回来了。”
何田田当年决定咬死这三个孩子之际,定然百般挣扎罢?
他们确是何田田的亲生骨肉,亦是楚锦朝,一个对何田田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徒的亲生骨肉。
他们的存在只会折磨何田田,可是杀了他们后,何田田便得以解脱了么?
何田田为宋氏夫夫沏了茶,才上街买食材去了。
她买了猪排、猪肉、糯米、鸡蛋、雨前龙井、虾以及龙井酥。
——龙井以明前龙井为佳,但要价实在太过棘手了。
宋若翡不好意思闲坐着,便洗净了双手,为何田田打下手。
而虞念卿则盯着龙井酥发怔,宋若翡便是因为三块龙井酥而暴露了身份,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曾在怀梦草的作用下,一次又一次地目睹宋若翡被打死。
他尚且记得当时的锥心之痛,作为受害者,宋若翡必然尤为痛苦。
从他一十四岁起,宋若翡便再也没有吃过甜食,至今已有整整六载了。
他自然希望宋若翡能再度接受甜食,能彻底地从过去走出来,但这谈何容易?
因而,他从不逼迫宋若翡吃甜食。
何田田做了珍珠藕丸、龙井虾仁、清炒藕片以及排骨炖莲藕。
尚未到晚膳时分,但想吃便吃,何必拘泥于此?
何田田取出家中的米酒,为宋氏夫夫各斟了一盏,方才将自己眼前的酒盏斟满。
“我敬你们,祝你们永结同心,白首偕老。”说罢,她便将自己的那盏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