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这手哪里来的,又想干点什么,但希望以后这只手再伸出来的时候,可以隔着帕子再来碰他。秋意泊甚至还有心思打量了一下那只手,漂亮是漂亮,但是和自己一对比,啧,还是自己的手好看,别说和自己比了,金虹师叔的手都比它好看,都不必提漱玉师叔了,而且就光秃秃一只手,有什么好看的?断臂的维纳斯好看是因为人家身体够美,没见过谁指着单独一条胳膊夸它是维纳斯的手臂的——一般情况下,单独一条胳膊应该出现在法医的冰柜里。
怪恶心的。
那只手一击则退,又消失不见了,秋意泊顺着索道又拐过了一个弯,突然又听到了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夫君……夫君!救我——!”
秋意泊闻声侧目望去,便见一旁的冰壁中有一只青面獠牙的饿鬼,正拽着一个非常眼熟的女人往里头拖,那女人面容清丽,神态惊恐哀婉,奋力向外挣扎,一手拼命举起,想要叫秋意泊拉她一把。
秋意泊掐停了滑轮组,啊这……这谁来着?张氏?还是王氏?就他那便宜师傅朔云道君的离婚前妻,他记不太清楚叫啥了,都四百多年前的幻境了,他记得才有鬼了!
“秋郎!夫君!我错了!救救我!救救我——!”那女人惨叫着,忽地只看见一大捧血雾从她肩上溅射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冰壁,女人又哀嚎了一声,身形栽倒,饿鬼狞笑着将撕下来的手臂往口中塞去,紧接着女人又被那饿鬼捉着空荡荡的肩膀往里头拖。
秋意泊静静地看着,忽地嗤笑了一声,他明白了,原来是幻境。
因为是幻境,所以这个女人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检索他的记忆,他四百多年的生涯中唯一有‘感情纠纷’的也就只有这位了。有一说一,就算这女人是真实存在的,他救了才是真的撞见鬼了——救了怎么办?拉到剑冢朔云道君墓前头杀了?于情于理,也就是出轨离婚罢了,也不至于把人特意拉去便宜师傅墓前杀了吧?但救了又不能杀,岂不是膈应自己吗?所以他废这功夫干嘛?随便她呗,能活就活,死了他更省心。
如果她是真实存在的,她叫他夫君岂不是更扯淡了。
秋意泊由衷鄙视了一下这幻境的不靠谱,瞬间丧失了探索下去的心情,他拨弄了一下绳索,滑轮组便开始往来的方向攀升而去——好垃圾啊,他做的幻境都比这个行,作者就不知道多弄两个检索条件吗?都知道情劫难过,先检索有没有什么爱恨交织的对象,如果没有,退一步不行吗?把父母弄出来不行吗?就算是个渣男,看见相好被杀不为所动,但看见父母在眼前要被杀,就算知道是假的,一瞬间的方寸大乱还是必然的,那不就有机会了吗?
再退一步,要是对方天煞孤星,就是没见过爹娘,那师傅不行吗?没有师傅好友总有吧?再不济整两个素日里对他好的啊!大到救命赏饭的恩人,小到路边吃面多给一勺浇头的小贩,哪里不行?只要心乱了,那就有机会。
这不是搞幻境的基本法吗?这都不懂?简直丢人。
秋意泊唇畔流露出一丝微笑,怎么看怎么嘲讽,滑轮组的速度开始加快了,秋意泊在这一瞬间有被什么视线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可只是一瞬就又散去了。下一瞬间,秋意泊对上了一个人,一个被冰封在冰壁中的人,那人青衣黑发,唇畔含笑,栩栩如生。
……泊意秋?
秋意泊不禁凝视着冰壁,感叹道:“……吊。”
那只美到了极点的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秋意泊的身旁,如春风拂柳一般缓缓伸向了秋意泊的颈项。
近了,再有一瞬便能锁住秋意泊的颈项。
只听得啪的一声,秋意泊把那只手给打开了,他没有留手,那只手被他打得骨头翻折,白森森地骨骼刺破了皮肤,瞬间将那只手衬托得阴森恐怖了起来。
他的目光跟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冰冷而残酷,他拿着帕子仔细擦着自己的手,甚至还掏出了皂荚粉干搓了一下,他嫌恶地看着那只手:“恶不恶心?让你擦手不擦,还敢随便摸别人,怎么的知道自己脏看不得别人干净是吧?”
有风轻拂而过,那只手就如同凭空出现时一般凭空消失了。
秋意泊收回了目光,又笑吟吟地看着冰壁,他拿出一颗留影石跟冰壁中的‘泊意秋’留了个影,确定留影石能拍出来后就调转了一个方向,和‘泊意秋’合了个影,笑得前俯后仰。
没想到吧,他第二条件筛选出来的是他自己。
别说泊意秋能不能进这飞花秘境,就算能进,他死在这里又如何?
不过是他自己无能罢了。
真死了,他大不了再分一个出来就是了,这辈子论看过谁的尸体最多,那还真是他自己的——毕竟正常人只能看一次,他却能看自己的肉身很多次。
滑轮组吱吱呀呀,再度往上方攀登而去,再有一个呼吸,他看见了死不瞑目的流宵真君。
那只手又出现了。
带着戳破皮肤的白骨,幽幽地停在了秋意泊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