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摇首回答:“像张燕那样获封中郎将,郭帅恐怕不可得。毕竟黑山多达六十万众,白波难以匹敌,陈某最多能为郭帅讨一个校尉之职,再划分四县让郭帅治理,除此之外,恐怕西河的钱粮还要多多仰仗郭帅了。”
斟酌片刻后,郭大坐回案前,回道:“既如此,我可以答应。”
陈冲蓦然抬首,又见郭大继续说道:“但我有几个条件。”
“但说无妨。”陈冲欣然应允。
“龙首在河水东岸新设一县,让我派人共管。”
“这是应有之意,没有问题。”
“西河郡兵不得渡过河水,我等也会商讨后再决定是否听从朝廷调令。”
“只要允许商队平民往来,河岸不设关卡,这点也没有问题。”
“每年我所辖驻地所贡钱粮不超过三公七民。”
陈冲诚恳答道:“我本意让天子免除西河三年赋税,但不知事成与否,不敢贸然应允,但我会竭力争取。”
“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要求。”郭大站起身,抽出一条麻布,俯身包裹住陈冲受伤的左腿,继续缓缓说道:“我希望龙首你能对着义军死去的所有弟兄,再立一次誓言!”
说罢,郭大几乎是毫不留情面的,将陈冲拽到了另一间厢房。
房内一片漆黑,等郭大将灯火移进房时,陈冲才勉力看清房中布置。没有其他装饰,只有一张桌案,其上摆满了灵位,其中不乏陈冲熟识的人名:张角、张宝、波才、赵弘、韩忠.....他们都是黄巾闻名的领袖,不少人都曾在巨鹿与陈冲相识,但如今他们都已经魂归黄天,名字刻在木头上,如同一座小山般耸立在陈冲面前。
气息变得有些冰冷,这让陈冲闭上眼,试图回忆那日前他们的音容笑貌,想象他们的喜怒哀乐,试图做到自己所说的:哀人之所哀,急人之所急。但他随即又打消了这略有温度的想法,他默默对自己说道:你真的了解他们吗?不要自以为是。
他忽而觉得自己一定要留下些什么在这里,于是他对着这满目的灵位一拜,拿过沾着自己血的刀刃,淡然挥下。
只听一声微弱的肉体触地声,他已切下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他捂着流血的伤口,又挣扎着用鲜血在墙面上画下几笔,郭大识字不多,却也认得出那是一个“生”字。
只听陈冲低声道:“死者已矣,但诸君还活在我心中,我无法让诸位死而复生,但我还来得及弥补。
我一直记得,无限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我会竭尽全力让他们过上富足、尊严的生活,就如同在诸位所在的黄天一般!
赌上我的剑与心,无论遭遇什么,我都会坚持到底,渡过这充满斗争的一生。”
“如果有朝一日我违背誓言,当死无完尸,有如此指!”
于是尘埃落定,在三日后的夜晚,太白星依然在天空闪亮,陈冲按时归来了。
只是天气转寒,河水开始封冻,西河太守去时策马如风,归来时却是浑身瘫倒,腰间,腿间,手上,带着外伤内伤,靠四名白波军士抬着才勉强回到离石。
陈冲一路上看着冻结苍白的冰棱,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在河曲渡口以血赋诗道:
嵯峨南山客,登高希声阜。
白云几得飞?苍鹄毋相顾。
(苍山几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