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关着实难行,若止险峻则已,关途还狭隘窄挤。破晓攀山,刘备行在最前,午时才行至关顶,回首望去,士卒攀行无力,气喘连连,连休憩的地方也无,他便以麻布垂下,供士卒抓爬,足足一日才让全军过关。
本以为并州战事紧急,如天井关这等险要关隘,朝廷会派重兵把守。刘备还准备了一套说辞,结果近万人浩浩荡荡翻过太行山,一个守卒也没看见,以至于刘备怀疑匈奴人是否已经攻入上党。干脆便在关下扎营,让关羽带几名斥候到高都县打探消息。
原地等待半日,全军开始炊饭后,关羽这才急匆匆归队,汇报当下并州的最新军情:上党郡自然还未被匈奴攻入,但须卜单于带东路大军出雁门郡,原右贤王呼厨泉率七万匈奴守军归降,导致须卜单于扩军至十万,随后南下太原郡,连克数城,连郡治晋阳也于五日前陷落。
如今匈奴大军已经前进至阳邑,与上党郡兵在箕城对峙,上党太守朱期如今正招募乡勇,极力备战,好在上党太原之间地势险要,匈奴暂无攻入上党意向,反而继续攻拔太原境内尚未占领的城池,这几日,逃离太原避难长子的名士百姓难以计数,以至于朱期撤去了在郡南的所有守兵,才堪堪在城中稳定秩序。
这消息对刘备来说真可谓糟糕透顶,他从上党入并,本意就是趁匈奴未占领太原之际,翻越三山与陈冲合兵一处,但如今太原形势一溃到底,去路被十万大军拦住,而要再绕道潼关前往西河,则要白白浪费近两旬光阴,绝不可行。
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陈冲率三千士卒,在蔺县奇袭左日逐王札度,竟将郡南的三万匈奴大军尽数击溃。而休屠王呼利拔猛攻曲峪,旬月不克,听闻札度大败后惊疑不定,还未撤军北返,原匈奴左贤王于夫罗于白波县出兵,趁此良机与郭大联兵拿下美稷城,断去休屠王北归之路。
呼利拔遭遇南北夹击,只能仓惶向东撤兵,入太原与须卜单于汇合,随即被须卜单于夺去兵权,十四万大军悉数听命于单于。让人不禁感慨,世间变化不可猜度:一月之前,须卜名为单于,实为傀儡,而一月之后,须卜便名副其实,鞭笞全并。当真是一日千里。
“照此说来,西河境内如今已无叛军,庭坚那边可以暂歇片刻了。”刘备松了口气,又分析如今西河形势:“据此前庭坚信中所言,并州郡兵驻扎西河者约有两万余人,白波军能战者不下四万众,而左贤王既夺取单于庭,最少也能召集一万部众。”
张飞听罢不禁咋舌,随即又振奋感叹道:“既然庭坚能聚七万众,那我等又有何可惧?胡人新败,又军中生变,必然军心不稳,徒有十四万众而已,只要我等并力向前,勇战不退!一旦擒杀伪王,并州便可一战而定!”
“虽如此,不可行。”刘备摇首否决“伪胡固然军变,庭坚处也非心齐,因此西河虽有七万战兵,却难以倾巢而出,以我估计,当为四万左右,固守有余,决战不足,还是需要我等见机行事。”
于是用过午饭后,全军再次开拔,畅通无阻地直抵长子城下。行军路上,不少逃难百姓见东平军军纪严明,军容严整,更不抄掠百姓,不由得大为感动,以为是朝廷派来的援兵,竟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而上党太守朱期更是不敢置信,连忙出城十里相迎刘备。
两人见面寒暄一阵,刘备自我介绍说是朝廷从东平调来的援军,随后便问道:“如今郡内还剩多少兵马?”朱期答说:“除去在箕城驻守的郡兵,堪堪募得一万乡勇,尚不识战阵。”刘备又问道:“如今郡内还剩多少粮草?”朱期答说:“可供万人征战半载。”
说完,朱期连调令都没见着,刘备便接管了上党的乡勇与粮草,耗时不过半日。朱期纵使心怀疑虑,但一来刘备兵甲齐备,件件官制,无人能冒领,二来刘备军纪严明,不见有丝毫扰民乱纪之举,定然不是贼寇,三来刘备虽为人谦和,可身后关羽张飞二人不怒自威,朱期也不敢质疑,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将郡中军权交了出去。
拿了人马粮草,刘备当即令全军进驻涅县,匈奴大军便在太岳山西面的祁县围城,不过既然形势败坏至此,着急也并无用处。刘备如今有人有粮,首先便在太岳山中选了几座山头,命乡勇们在这里建设关卡,边迎接太原郡内的百姓名士逃难,边打探匈奴在太原郡内的动作。
办妥之后,刘备也只能等待消息,但他也不愿就此闲着,如今大好时光,岂能不识上党英雄?于是他单骑策马离开涅县,前往郡兵驻守的箕城,想如同当年在雒阳乃至涿县一般结交好友。
箕城是一座纯粹的军城要塞,没有居民居住,城后是峭壁陡然入天,城前是一条崎岖山路从城前蜿蜒而过,刘备策马靠近时,正见城楼上几名郡兵正朝天射着燕雀,射艺称得上娴熟,竟十中七八。上前报过名号,箕城守军早已听得熟了,见他远道而来,左右匈奴暂时没有攻打上党的意思,便欣然打开城门,放刘备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