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若我与其联手,想必令王庭中立,至少不是难事了。”田豫想了片刻,终究没把另一件事告知石桑。一旦打定了主意,田豫自己再戴皮帽,穿了身灰色袍子,骑了一匹普通黑色的坐骑,打扮做石桑护卫状,当夜随石桑进城,直接到大且渠府上求见。
石部本是且渠部的附庸,如今虽然独立出来,但两部关系仍然很好,且美稷城中也无宵禁,石桑求见大且渠也是常事,因而也就没引起注意。
且渠智牙斯正在房中推敲并州大局,他因张昶的游说颇感为难,反复思考化解的法子,一直到深夜,此时听闻石桑的求见,他便批了身薄衣,出门来相迎。
田豫跟在石桑深处,见房中一老者开门出迎,便知道那是大且渠了,当即走到前面,单膝跪地,对大且渠俯身拱手,恨声道:“在下州府议曹从事田豫,从使君之命,特来此向大且渠求救!”
且渠智牙斯大惊,搭手来扶。而田豫则略带哽咽道:“并州生民危在旦夕,使君正望王庭,如焦民之望急雨,还请大且渠一定答应施救!”
大且渠只得应说:“龙首对匈奴诸部恩重如山,谁敢背恩?快请起。”
他用力拽起田豫,引他进入房内,安排他坐下。田豫不待坐稳,急急说道:“如今白波韩暹、杨奉不顾恩义,携兵造反,与国贼合流,西河半郡因其破,而使君坐守离石,以区区六千之众,力当四万之军,已经是危机万分了!中郎将还在太原整顿兵马,还有半月才能出兵,只要大军一出,白波必没!但如若诸部背弃,则并州谁人能生?”
在田豫到来之前,大且渠本就打定主意,如今听他说陈冲仍守在离石,当即正色道:“龙首待我国有大恩大德,蒙龙首两次平乱,方有两年太平时日,人心思定,我智牙斯深为之膺服。明日,王庭诸王便又有一次议会,你随石桑先至会上,通知各部龙首仍在离石的消息,大声驳斥张昶,我一定会拼死为龙首力争。”
他见田豫与石桑前伏身子倾听,又补充说:“龙首前年议定诸事,只有诸王,再无单于,对诸部而言,虽是修养声息的好事,但如此一来,最多只能令各部中立,若从事想要各部参战反董,支援龙首,则还需要一人前来才是。”
田豫不料大且渠如此好说话,又喜又怕,喜自然是自己已有强援,怕的却是后日匈奴诸王会议,自己是否能完成陈冲的任务,毕竟他未带重兵,对匈奴诸部也不相熟,张昶又是闻名文坛已久的大家,既善言谈,也善书法,自己不过是渔阳一寒士而已。
但田豫又想起临行前,陈冲对他的叮嘱:“一身望绝壁之淡定,四面临巨涛之从容。”,他很快又淡然下来,事已至此,成败在天,只能勠力争取了。
他便对大且渠笑道:“龙首已有安排,在下只是先来稳定情形,如若木已成舟,便是她来也自然无用了。”
次日,石桑在城外果然收到邀请,说应新任并州刺史张昶与右贤王赫连凡莫邀请,召集国内诸王侯到城中王帐议事。城中王帐至于夫罗被废后,只有陈冲与刘备前来谈论国内大事时,方才在此讨论,张昶在此处议事,显然是精心考虑过的。
与会诸王侯,都是常驻美稷王庭的大部骨都侯与诸王,其他部族在五千人以下的小部骨都侯压根没有资格参与。
在帐中,四角王与六角王围一个圆圈落座,这样不会特别突出某一个人,其余骨都侯在诸王外分坐两圈,每人身带一名侍卫,侍立在身后,而大且渠因为名望最高,坐在圆圈之中主持会议,朝廷派来的并州刺史张昶站在他身旁,微微闭目,显然是在想如何说服中立的匈奴诸侯。
在田豫看来,张昶是一个颇为文气的中年人,他在匈奴诸王之间,身着上朝用的袍服,手持节杖,浑然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显得非常雍容,匈奴诸王在他面前,都失了三分贵气。他不禁在心中腹诽:然明公一生简朴爱民,平易近人,其子倒似宦世子弟了。
等众人终于到齐,张奂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日虽国家混乱,四海崩析,却只是暂时之事。诸位也都应听闻,关东四十万叛军,亦不足以胜,而后各自争斗,无心社稷,正可见其所言荒谬,非国家之忠臣,只能猖獗一时。如今白波响应朝廷大义,已连克三县,离石不过两千之众,也已弃城东逃,太师之神威,凛然可见。我不知诸位有何犹豫?汉匈之亲,已逾百年,家翁与诸部情谊,也有数十载,诸位何故亲逆贼而远朝廷?”
众王侯听到离石城破,无不大惊失色,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嗡嗡议论来,田豫打量四周,只见围坐的匈奴十王一言不发,脸色阴沉,而大且渠转头看着自己,意思很明白,希望他在此时打断张昶。
看着四周冷漠又犹疑的目光,田豫双手握拳,额上逐渐露出冷汗,但他终究在议论声停止下来前,挺身而出,对着匈奴诸王侯高喝道:“谁言离石已破!”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他。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