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紧张间,一只矮又长的黑影从蒿草中挪动出来,缓缓地在火光下露出又黑又脏的狗头,对着斫刀呜呜地低声求饶,原来是条快饿死的野狗,这一下实在出乎两人意料,一人笑道:“好丑的狗。”另一人则说:“炖了也没几两肉。”没事踢了狗头两脚,两人便说笑着往正门去了,浑然没注意到,在三室之外的中宗庙,一缕黑烟在晴夜里飘起,接着又是冉冉的火光,很快卷起熊熊的热风,将宗庙快速的吞没,一发不可收拾。
等宗庙的守卒聚集门前时,焦黑的烟味已熏到门前,守卒们连声咳嗽,对火情却莫衷一是,为首的都伯自知宗庙起火,事关重大,以至于踟蹰半刻,方才对部下们缓缓说:“火势如此之大,光靠我等怎能平息,还是去城中请大人来吧。”
去请哪个大人,却是个问题,按理来说,应该直接去禀告太师,但不止都伯忧心,守卒们也担心太师盛怒之下,自己将受到重罚,故而也没人愿做使者,这时其中一人说:“不如先禀告车骑,让他来主持大局罢。”
此言一出,都伯大为赞赏,当即派他去皇甫嵩府上去请示。
这士卒一路跑到城中,对着皇甫嵩府门便一阵猛敲,苍头听他说是军情,也不敢怠慢,当即就去禀告皇甫嵩,皇甫嵩莫名其妙,但仍草草穿得一件袍衣,便快步出府门,到士卒面前,问道:“是何事紧急?”
得知是宗庙大火,他大为惊讶,又是温和又是责怪地说:“你应该直接去宫中禀告太师啊,怎么到我这来了。”
士卒低着头一言不发,皇甫嵩知道他害怕责备,一时怜悯之情占了上风。心想也罢,我边向董卓通报,边处理此事吧,一时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把独子皇甫坚寿叫起来,让他先进宫禀告,自己则带着这名士兵前去找城门校尉,勉强借了八百兵士,寻了些水桶木铲,还有些专门灭火的皮袋与溅筒。
众人忙活了大半夜,直到辰时,他们才终于将大火扑灭。天已经大亮了,皇甫嵩撸着衣袖站在着火的中宗庙处,这里到处是黑色的炭木,但余热却还未散尽,将灭火的井水焖成一股股焦臭的蒸汽,这让皇甫嵩感到又湿又热,全身都为汗浸透了,湿漉漉的极为难受。但宗庙已经一片狼藉,有三处帝庙被烧断房梁,已经崩塌了,四处帝庙也沦为危房不堪使用,余下的帝庙也都需要修缮。
他正歇息间,门外的卫兵进来禀告说:“车骑,太师来了。”皇甫嵩连忙吩咐余下的士卒继续清理,自己则用剩下的井水抹了把脸,匆匆披上扔在石碑上的袍衣,到门前去迎接董卓。
门前立着一名高大武人,乃是吕布,在他身后,几百人簇拥着一辆皂盖车,车上隐约可见一个硕大的身影,皇甫嵩先向吕布行了一礼,而后走到车前,向董卓行礼问候。
董卓从车中站起身,他这一年来,老态得极快,肚子和脸庞都发福的厉害,他颤巍巍地走下来,看了皇甫嵩一眼,只见他一身的灰污与水渍,而周围护卫,莫不对其露出仰慕神态,心中不禁大为嫌恶,但脸上却还故作亲昵地对他笑道:“义真,有你所在,宗庙没有什么损伤罢。”
董卓身为凉人,平日里直来直去惯了,此时违背心意做此亲昵神态,显得极为做作,皇甫嵩心中大感不妙,脸上却只能苦笑着将宗庙损伤如实道来,并当众请罪道:“在下来得太迟,以致宗庙损伤严重,这是在下的罪过,还请太师责罚。”
孰料董卓击掌说道:“义真以我昏庸不察么?宗庙起火,乃是上天预警,也是朝中有公卿失职所致,义真平日所为,素在我眼中,能有何失职?现在想来,大约是赵公攻蜀不利,上天示意我撤军吧!”
说到这里,董卓立刻对随行的蔡邕说道:“即刻下令给赵谦,令他班师回京,且免去太尉之职,改以马大夫任职。”
言及于此,他竟也不进庙观看,就又对吕布说:“公务繁忙,算算时间,今日李傕的军报该到了,我们且先回吧。”随即就又走回车上,最后对皇甫嵩说:“修缮太庙一事,便交给车骑了。”说完,他挥手示意车夫,就这般调头回城了,只留下皇甫嵩一脸愕然地立在原地。
宗庙本由太常负责,皇甫嵩只好去与太常刘嚣商量事宜,等到傍晚,皇甫嵩坐车回家,在路上见到几名稚童在玩耍,一时兴起,便施给孩童些许糖块,稚童们言笑晏晏,他也放松下来,正要重新启程时,他听闻“皇皇儁如月,真天罩长安”之语,大惊失色,回身问孩童,此语是何人所教,孩童皆说不知,是从别家孩童处听来的,还说此言早已传开,大街小巷都在传唱。
皇甫嵩回到家中时,立刻召集家中亲属,直白道:“有人要害我性命!恐已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