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让话说出口,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他笑道:“只是知晓自己能力浅薄,不能胜任太守之任而已。”他见陈冲正要说话,自己立马打断说:“非是边让自谦,而是事实如此。”陈冲听他慢慢叙说道:“当时大将军新丧,让本想辞官而去,孰料董卓篡权,我仰慕使君之德,又觉国家危难,故而明知自己不能胜任,还想前来助使君一臂之力。但国家大事,不可重之又重,年前战事,我已然犯错,若再累士卒身死,实非我意,故而春种之后,我便想回乡休憩。”
说到这里,他再将印绶塞给陈冲,陈冲沉默少许,将其接下,用辞赋回道:“思夏禹之卑宫,慕有虞之土阶。举英奇于仄陋,拔髦秀于蓬莱。”
这是边让的名作《章华赋》中词句,边让以此劝谏先帝,名满京都,此时陈冲以之表达失去英才的惋惜。不料边让笑道:“有使君你这样的英才,何愁大汉不复?让在兖州,静候佳音。”
说罢,他骑上马匹,直接就往东去了,太阳也逐渐照在头顶上,陈冲手捧着印绶,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知道边让直接离开了,他感到非常遗憾,边让其实是个言辞极为锋利,骨子里极为高傲的士人,但他又并非看不起百姓黎庶,而是对浊污的世界感到愤怒。与这样的人同伍,可以自我反省,可陈冲也不便强留,只好就这般打道回府。
以何人为新任雁门太守呢?路上他正想着这件事,一直走到府门口,遇到了前来串门的陈群。陈群上月正式与荀彧之女荀娥成婚,如今新婚燕尔,面带春色,他见到陈冲微微低头,陈冲随口问起陈群是否愿意去雁门,他当即露出为难之色。陈冲也就做罢。
回书房坐了少许,他打算破格提拔田豫为雁门太守,这也算是对他在去年战事中的奖励吧,陈冲这么想。
这时候,府中护卫的士卒忽然闯进帐中,对自己禀告说:“夫人不舒服,好像是要生了!”
“什么!”陈冲大惊而起,这个时候跟着士卒一起进来的老妪连忙说:“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没有什么奇怪的。”见陈冲一时间手足无措,老妪又宽慰他道:“这些年我接生不下四十余个孩子,大人不必担心,就交给我吧!”说罢转身出去,回到陈冲与蔡琰的卧房之中。
陈冲和士卒也跟了出来,站在房外,能看见房中来回移动的人影,却听不见人声。过了一会,很多人都闻讯而来,除了徐庶、虞翻、陶丘洪这些府中幕僚外,还有连襟羊衜蔡贞姬夫妇等羊氏族人。
陈群去城外通知族人,过了一会儿,不止是全城,连周边的几个匈奴骨都侯知道了,都派人来打听消息。很快就到了入夜,父亲陈夔和叔父陈谌都来了,他们拍着陈冲的肩膀,恭喜着他当父亲。陈冲望着父亲,心里忽然想起儿时的种种过去,他祖父说他出世时,风雷大作,仿佛天神助产,也不知道为何此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玄德的孩子也快七个月了,他降生的时候会有天地异象吗?
很快就入夜了,就在陈冲思绪凌乱,漫无头绪的时候,仿佛突然间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在摇曳昏黄的房内灯火中,飘飘然荡出了卧房。陈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去看众人,却见大家有的睁大眼睛,有的张开嘴巴,都齐齐地看着自己,好像是要把婴儿啼哭之声与自己分享似的。
夏夜的风起来,拂过陈冲的身上,凉飕飕的,他这才意识到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婴儿的哭声更加清晰地穿出,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却见一个老妪从房中出来,脸上也是汗水涔涔的,笑着对陈冲道:“生了个儿子,夫人无恙!”
“孩子健康吗?”陈冲想进去看,最终又想到孩子刚刚出生,恐怕胎盘都还未完全脱落,于是停在原地,嗫喏着问道。
“夫人身体稍虚,但孩子分量还是足的,想必将来一定健康长寿。”老妪笑着拣些吉利话说与他听。
“唔!”陈夔在一旁点头,上前对陈冲说:“你可要好好培养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随后又拈须沉思片刻,对陈谌问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看不如给他取名叫陈时吧!”
众人闻听,都点头称是。陈冲知道父亲是看自己行事操切,故而以此劝谏自己,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将来成为自己的助力,弥补自己的缺点。陈冲对此非常感动,不过心中想的却是另一番事。
自己终于有了孩子,但却是在这个战乱时候,在将来也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那时自己真的能有时间对孩子负责吗?这在陈冲心中留下一个阴影,不过他现在仍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之中,尤其是当他看见妻子苍白虚弱的脸色时,更多将来的事情,此刻也暂时都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