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政变以来,司徒王允一直留在尚书台视事。
根据吕布在前线的推进进度,他不断地更换三辅地区的各级官员。短短一月之间,三辅的官员更迭多达二百余人,而其所用所出,多是出自于原司徒府。王允日以继夜地安排这些政务,也终于可以说,他对三辅地区的掌握,恐怕是董卓也不能比拟的。
等到月末,司徒终于收到他想要的消息:吕布成功攻占郿坞,并将董氏族人尽数族灭。这使得他长舒一口气,马日磾、士孙瑞等人也对司徒恭贺道:“攻破郿坞,董氏灭亡,总算是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了。”
但不料王允丝毫不见欢喜,表面严声厉色,竟说道:“董氏执政三年,为祸的岂止是这些人而已?我们身为国家重臣,正要除恶务尽!请诸公千万莫要懈怠!”
王允这番话自是有他的道理。吕布已在书信中向他说明,攻破坞堡后董氏还有三人失踪,不过三人年龄太小,难以成事,也不足为虑。重要的还是在河东的牛辅军团,牛辅身为董卓仅存的女婿,是剩下的凉人天然的首领,一日不除牛辅,凉人便可能拥立牛辅为主,继而造反复仇,朝廷也便一日不能安宁。
只是当如何除去,这却是一个问题。司徒与百官商量此事,他的本意原本是想让公卿与他联名上表天子,宣布牛辅为叛逆,而后商议计策,如何派兵征讨。孰料朝会上他还未说出意见,诸如赵谦等人的大部分朝官都说:牛辅在朝野里对我等还算和善,不如先招抚一番,若其识得大体,又何苦妄动干戈呢?
众人议论之下,很快连使者的人选都商议好了,等他们询问王允的意见时,看见的却是一副极为冷漠的脸色,这才让人反应过来:朝会开始后,司徒还没有表明态度。
显然王允不同意与招抚一事,但他看见众意难违,就说:“此事关系重大,先让我好好思量一番。”言下之意是此事暂且推后。这让参会的朝官有所失望,但转头想:好恶乃是人之常情,司徒既然敢冒生命危险,为国铲除祸患,可见心怀社稷,终究还是会以大局为重的。
但他们料想不到的是,王允一回家中,便又招来自己的亲族与亲信,与他们商议说道:“董卓经略朝堂三载,威行天下,满朝公卿皆受过董卓恩惠,心中真正怀有天下的,可谓寥寥无几了。
如今董卓虽死,可朝中余党却如竹根盘踞,他们如今虽假作投诚,可终究心念董氏,今日便想招抚牛辅,明日又意欲何为呢?一旦牛辅率兵过来,他们必将继续为祸!如今朝廷已下三辅,又有郿坞钱粮在手,已不惧外敌,当务之急还是要消除内患啊!”
一旦司徒除去更多政敌,提拔的还能是谁呢?故而他的幕僚们对此都深为赞同,只有其子王景质疑道:“大人,如今是非常之时,大敌未除,我们还是当以安抚为先啊。正如大人所说,董卓党羽众多,可越是如此,就越容易激起内乱,到那时又用什么抵御凉人呢?还请大人三思啊!”
但王允手捻胡髯,果断地答说:“我连董卓都能诛杀,他的那些党羽,才能不能及董卓十一,又能有何作为?小子多虑了。”
于是定下了先铲除董卓党羽的方针,王允以为,董卓能够驾驭群臣,正是由于他们畏威而不怀德,自己正当暴起立威,令他们不敢再做二想。但从何开始着手呢?这确实让王允头疼了几日,但很快,有人给他送来一个极好的理由。
六月初二,皇甫坚寿向朝廷上书,自陈车骑将军皇甫嵩非是病重,而是两月前为董卓赐死,逼令他不得发丧,如今董卓既除,他向朝廷请求为父亲发丧,并希望朝廷能够赠予父亲一个谥号。
这件事整个长安城都心知肚明,并且都因此惋惜不已,甚至可以说整个长安政变能够成功,也都是因皇甫嵩被董卓赐死,而王允说服吕布兵变的缘由,也正是“皇甫嵩”三字。现下皇甫坚寿挑明此事,也是希望接这股潮流,能够给父亲留一个好的身后名。
百官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之事。毕竟皇甫嵩虽短暂为董卓所用,但任职期间,尽职尽责,董卓每每与人产生龃龉,他都持正相劝,不少士人因此才得以保存。且又有重创黄巾与西凉叛军的军功,虽有自爱过甚之嫌疑,但对朝廷,也算仁至义尽了。因此,京官们在朝会上讨论,觉得追赠一个如景、昭的美谥也不为过。
但司徒却不同意,他坐在天子身侧的席位上,淡淡说:“景、昭未免过矣,应当再议。”
这是在朝会之上,士孙瑞、张喜等人事先都没有与王允商议过此事,此时听闻王允如此言论,心中都想,莫非司徒想给个平谥?于是第五儁先上前问说:“不知司徒欲以何为谥?”“不如缪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