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刚看见他两人的时候,他们都被铁镣箍住手腕,被几个牛辅的士卒扯到营前,披头散发,上身衣衫也大多烂了,露出不少被鞭打红肿的皮肉。不过两人的眼神依旧很亮,光看这个就能想象,牛辅所说的骨头很硬是怎么一回事了。士卒给贾诩递过钥匙,然后给他介绍说,这个年纪稍大,形态更消瘦些的是谏议大夫钟繇,个子更高,身体稍壮些的乃是谒者靳祥。贾诩挥手示意他们散去,而后给两人都松开镣铐,一一行礼,缓缓说:“二君杳至远来,随军飘荡,真是受苦了。”说罢,他让侍卫取来自己的两套常服,让两人换上。
钟繇与靳祥也不推迟,自若地换上衣裳,钟繇认识贾诩,也不用介绍,还笑说道:“牛将军小气,这几日没有一顿好饭,不知文和舍不舍得?”全然不是囚犯作态。贾诩倒也简单,他洒然道:“吃饭的时候已过去了,不过我夜里还剩几个胡饼,元直不嫌弃,我就给拿过来。”
贾诩松开马缰,自然道:“当然是先问问朝廷布置,若是使用得当,说不得还能破城诛心。”
牛辅耸耸肩,他最后说:“那你不要期望过大,这两人都是有名的硬骨头,我什么都没问出来呢!”说完,他一拱手,很快就挥鞭走了。
钟繇和靳祥是晚上送过来的,这时候,贾诩部还未拔营完毕,但夜已经黑了,所以凉人们广举火把,明朗又冰冷的月色里,人与火把就像是会漂浮的荧光,在平原上照出营垒嶙峋的支架,而贾诩就在自己的营帐前洗马。
钟繇也笑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脖颈说:“如果你是要我的命,我的头颅就在这里,尔自己来取便是。”一旁的靳祥更是直接,愤然道:“何必虚情假意?要杀要剐,对我等也不过等闲而已!”
贾诩等他们说完,丝毫不为之动怒,慢慢道:“两位何必装糊涂呢?两位的命与我有何加?我请两位来说话,不过是想救朝廷性命,也是想救关陇各地百姓的性命罢了。二位却只想着自身荣辱,未免太过狭隘了吧!”
如今朝廷与凉人势同水火,贾诩出口却是救朝廷性命,又言救关陇百姓,这大大出乎两人预料。钟繇盯着贾诩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只有靳祥冷笑道:“若是你有这等好心,又何至于兵行此处?”
“聊胜于无吧。”
他接过贾诩递来的饮食,直接坐在地上享用,贾诩站在一旁,静静地等他吃完,钟繇吃完胡饼,又问贾诩道:“文和,哪里可有床榻,我这浑身酸乏,困得紧了,让我先歇息一番吧。”
贾诩笑道:“元直不会以为,我是来供你白吃白住的吧。”
靳祥闻言又愕然,很快又低下头了,即使他嘴上不想认输,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王允的施政确实有失当之处。钟繇见状打断他两的对话,直接对靳祥说:“还是让我来谈吧。”又回过头来对贾诩说:“文和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钟繇终于开口,而贾诩的话语便直白起来:“朝廷两次派使者前往河东,无非是指望龙首出兵援助,但两次传使皆被我所拦,即使龙首现在调兵,恐也为时已晚。我军拿下西京,十已有**。”
钟繇笑了一声,问:“既然十已有**,你与我有何可谈?”
不料贾诩反问道:“以靳君的意思,我们十余万军众,为国家戍边平叛十数载,如今因王允一人缘故,就该束手待擒,尽数等死吗?”
靳祥不料他有此言论,一时噎住,随后又想出嘲讽言论道:“朝廷何时有此命令?你等蓄意谋反,以戚戚之心度坦荡之腹,不觉得羞耻吗?”
“照君所言,想必伯喈公下狱理所应当。义真公遭诬是死得其所吧。”
“我欲与朝廷谈和,只要能罢免王允,再赦我等无罪官复原职,我愿指雒水为誓,归顺朝廷!”
说到重要处,贾诩着重道:“念及此处,我寝食难安,为我凉人前途计,也为朝廷安危计,故想出一策。”
这一点确实是钟繇从未想过的,董卓一死,凉人至今没有主君,一旦获得喘息时机,极易因争权夺利而相互攻伐,心中顿时信了三分。而贾诩目光如此长远,也让他心生钦佩,脱口问道:“文和有何策?”
贾诩微微摇首,他回说:“人生非唯一时,拿下西京,对我等并非好事,但不拿下王允,我等又恐无安生之日。不瞒元直,我军合兵仓促,所图唯救命而已,至今尚不知以谁为首。可一旦进京,上下必分,而后争利难止,极有可能祸起萧墙,不可收拾。”
见钟繇与靳祥露出明显动摇的神情,贾诩最后问道:“不知二位可愿为我使者?”
二人面面相觑,都陷入沉思。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