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徐荣颤抖着从腰间解下铁钉带,交到王昌手里,又说道:“你逃吧,你还年轻,所以我把这腰带交给你,等你有朝一日能重回辽东,请去一趟襄平延平乡修义里,把这腰带交给我的亲族。”说到此处,两人泪如雨下。徐荣不再与他言语,策马直入并人军阵里,高喝道:“辽东徐荣在此!”刺杀几人后,很快被并人围拢乱刺,徐荣悲愤痛呼,自知难免,于是忍痛扔掉长矟,自念燕地民谣,感叹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念诗未毕,声音渐微,已然气绝身亡了。并人见状都奋勇跃进,追斩凉人败兵,徐晃在击退湟中义从后,又策马领军杀了回来,直冲入郭汜军阵中,遇上郭汜之子郭羡正督军后撤。两马突然靠近,郭羡不及放箭,就摘下长槊向他横击。徐晃暴喝一声,伸手就捉住了槊杆,借着两马交错的时候,一下把他拽了过来,摁在马背上切下头,随即抓起那个尸首分离的人头,举在空中,策动血流满身的战马,对敌兵喝道:“我乃西河徐公明,想死的就过来一战!”
郭汜部下的兵卒见到这番情形,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许多人都扔下武器向他投降了。
陈冲本来还在后阵抵御湟中义从,现在见凉人退走,本来就无多少战意的湟中义从,此时也四散奔离了,陈冲没有骑兵,也没法追击,就聚拢队伍,反过来收缩西边的阵线。
不料走了几步,他就因胳膊上失血过多感到无力,进而摔倒在地,荀攸坐在一旁,让人找了巾布过来,这才给陈冲把伤口包扎好,等包扎结束后,荀攸想和陈冲讨论善后事宜,孰料陈冲枕在自己膝盖上,已经睡着了。
天此时已经全然黑了,吴昱打着火把走到一旁,问荀攸要不要把陈冲带到营里去,荀攸摇摇头,笑道:“不用了,我知道他,他一定想在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战事已经结束了。”
说罢,他保持坐姿,一动也不动,生怕把陈冲惊醒了。
现在的战场里,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遥远,陆陆续续地终于有火把点起来。这些都是因为有人结束了战事,在原上打扫战场。点点的火光在原野上就如同天上正闪烁的群星,这些火光里,依稀可以看见战马的影子。它们失去了主人,故而在原上驻足游荡,四处都是。马鞍旁的弓袋里还装着涂了漆的强弓,箭囊里还插满了白色的箭羽,它们在火光下也朦朦胧胧地映射着微弱的月光。只是他们的主人早就成了九泉之下的厉鬼,血腥气息从鸿固原一直弥漫到龙首原,血水造就的低洼血池正泛起乌色的血泡,缺头的残肢俯拾皆是,观之令人作呕不已。
陈冲此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太阳很早就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来,金灿灿地洒满关中大地,他才从梦中醒来。
他看见荀攸正睁眼看着自己,刘备拄着斫刀正在一旁指挥着什么,虞翻、孟建等学生们则围着自己,身上脸上都是干了的血泥巴。回头看西边,宿卫的将士们持武器或站或立,没有一个人睡着。
远方,黑压压的俘虏正被人看押清点着,而不少战士正在朝阳下打扫战场,更远方,天际线苍苍郁郁,没有了敌军的踪迹,只有一座宏大又渺小的长安城,正处在一片静谧里。
“死了多少人?”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不太好说,原本损失应该不大,但夜里有些追击过深,又被先撤的凉人打了个埋伏,雁门太守田豫,还有匈奴的大且渠,都阵亡了。”
陈冲沉默少许,又问道:“尸体都找到了吗?”
“找到了。”
“把他们都葬在这里吧。”
说到此处,陈冲起身,正要亲自巡视战场时,徐庶领着一人上前,对陈冲笑说:“老师,你看是谁来了?”
这人的笑容让陈冲觉得很高兴,但口张开时,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竟一下叫不出来这人的名字,好一会他才笑出来,道:“元常,好久不见!”
龙首原之战里,并军以死伤过四万人的代价,歼灭凉军五万余人,俘虏四万余人,近两万人失踪,仅以贾诩领本部万人逃亡陈仓。
八月十四,在中秋节前一天,并州牧陈冲抵达长安,此时距离陈寔去世,陈冲返回颍川奔丧,刚好过去了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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