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一旦与贼军接战,就走不成了。你们看!那面旗也动了,他们准备发动总攻哩!”
话声刚落,敌军的云纹飞虎旗果然开始朝这边移动了。杨奉等人已领着白波军飞速东退,那些羞愧的部将跪拜一次,便立即飞奔而走。
管亥再次击鼓,指示留下来的两万大军慢慢朝他身边汇聚。他们将结成一个圆阵。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圆阵等同于死阵,但也能极大地杀伤敌军。管亥将用这种方式为太平道正名,也为撤退的战友争取时间。
汉军的将领们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但对待圆阵,众人都没有好的方法,他们只能放慢前进的脚步,令南北翼小心谨慎地合围,以确信将胜利的果实真切无误地摘下。
在合围的时间里,管亥思绪万千。他回顾了这数年来的经历,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许多错事,譬如彭脱出战时他旁观不战,譬如临淄之乱前刘熙对他确有联系,譬如自己私杀张燕。太平道的衰亡,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使他不由得想起,大良贤师还在世时,曾嘱咐他们一定要万众一心,当时自己只觉得是当然,却不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想到这里,管亥的内心羞愧不已。他又想:若是我当时愿意与大众同进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真的能有机会,创造一个《太平经》文中所说的太平世道吗?
这么想着,他手中的鼓点慢了下来,他恍然打量周遭,才发现汉军的合围已经完成。一个两万人组成的巨型圆阵之外,包裹着一个更为庞大的十万人圆阵,即使在以全民皆兵的战国大争之世,这种阵仗也无人见过。
但汉军完成了合围后,也不急于发起进攻,而是派出了一名使者前来。那名使者策马穿过刀剑组成的重围,走到圆阵的中心后下马,双手捧着一张黄色的帛布,缓缓走到管亥面前。
使者对管亥说:“在下大汉大将军刘备麾下谏议从事皇甫坚寿,奉大将军之令,以一疑问诸君。诸君今陷必死之地,做必死之战,可谓穷矣。而张角生前,以黄天符赠龙首,令各部从天符号令,今天符在此,诸君何不早降?仍可保一条性命,国家有均田之政,屯田数年,亦不失为富农。”
管亥取下黄天符,将之摊开后,见上面的符文字迹,面色上露出怀念的神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将之还给皇甫坚寿,笑道:“你是皇甫嵩的儿子吧,敢来这里说话,真是好胆色。”
皇甫坚寿见他神情,知道他不愿降,自己使命已经失败了,仍不甘心地问道:“管公欲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吗?”
管亥轻蔑地冷哼一声,他环顾身边的士卒,问道:“难道贵使以为,在这个时候,还能留在此地的,会是什么怕死的人吗?”
太平道徒们都哄笑起来,这令皇甫坚寿的面上一阵燥热。正要转头离去,管亥叫住他,指着黄天符对他说:“若是有机会的话,把符水浇在东海中吧!”他面上的神情肃穆不可逼视。
皇甫坚寿走的时候,听闻他们唱起一首歌谣。歌调苍凉又简朴,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像是幽幽的魂灵从九泉升起,又像是不绝的江水汇入海洋,那歌词被他暗暗记在心中: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泉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乡。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长苦,岁月蹉跎。生无常兮死有终。魂兮归来,无挂山河。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下穹盖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结尔土。”
待皇甫坚寿回到军中,刘备得知敌军死战不降之意,一时不忍,于马上持鞭踟蹰,还是法正催促说:“明公,平乱才是仁心,勿要再犹豫了。”
刘备这才下定决心,高喝道:“擂鼓!进军!”,继而全军一声高喝,赤旗团团前进,向最后的齐汉精锐发起海啸般的总攻。
是役,齐汉战死者四万余人,因伤被俘者仅两千余人。战后,晋阳霸府清点伤亡,发现己方死伤者亦过两万,占领彭城之后,汉军亦无力东进,刘备于是改令张羡入驻徐州,任其为徐州刺史后,率军西归。
但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惊骇,此战齐汉精锐尽灭,国家灭亡,恐怕也就在一两年之间了。而这也就意味着,国家距离一统之势,也将只有迟尺之遥。
(黄初不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