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的草舍就在附近,大人们若不嫌弃,可到舍下躲雨,也能喝杯酒暖暖身子。”
众人面面相觑,陈冲说:“也好啊,叨扰老人家了。”他们下了马,牵着马跟着老人钻进芦苇里。几条狗现在很乖了,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等出了芦苇,前面真的有一座茅屋。搭在一个三面环水的空旷地带。这才发现,方才的芦苇丛是唯一的入口。
屋子周围空地上的草都被清除掉了,旁边种了不少蔬菜。老人把众人引进小屋,然后在中间点燃了一盆火。室内狭小,火盆的碳也不多,老人略带歉意地说:“芦苇太多了,容易燃火,不敢让火太大,还请见谅。”
而后老人又从床底摸出一个酒坛,又摸出几个陶制的碗。他把碗摆在中间,抱起酒坛倒酒。大家发现他并没有用眼睛看酒碗,酒哗哗地流出来,却没有洒在外面。田昭轻轻起身,用守在老人的眼前晃了晃,老人似乎没有察觉。老人把酒坛放下,然后轻轻说:“不错,我眼睛快下了,但还看得少许,这周遭方圆数里,我比你们看得更清呢!”
陈冲拍了下田昭,略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头对老人说:“老人家是一个人住在这吗?”
老人呵呵笑着,回说道:“是啊,前些年关中兵荒马乱的,我老伴儿子都死了,便躲避战乱到了此处。”
“那生活得不容易吧!”
“怎么会?此处不用交税,周围又全是湿地,地力很肥,我种些小菜,又让这些伙计帮我抓些野味,生活得很好。”
陈冲闻言,想到自己打算重修昆明池,这里大概会为水淹没,影响这位老人的生计,心中生了几丝愧疚,他低声说:“老人家,那你可愿意到城里去生活?”
“城里?”老人叹了一口气,说:“诸位是贵人吧,还有兴趣到此处打猎。但小可却是一个平头百姓,眼睛又瞎,有什么能在城中立足的呢?算了吧,算了吧,还是这里清净。若是这里出了变数,我有这些伙计相伴,总也能找到活的地方。”他这么说着,两只大狗跑过来,伸出舌头舔老人的掌心,老人不禁笑了起来。
“老人家话说得这般通透,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啊。”陈冲闻言也很感慨,他把随从招过来,打算留下一件裘衣作为做客的报答。
老人笑着接道:“年轻时随人学过看相与些许话术罢了,所以话里装得豁达,实际上也只是宽慰自己,不要后悔才是。”
杨修听闻他学过看相,忽然来了兴趣,问老人道:“你看不见,如何看相?”老人嘿嘿一笑说:“小可看相,看得是骨相,公子想试试吗?”杨修笑着把双手伸到他面前,老人说了声得罪,就从他的肩头开始,一直摸到了手指头。摸完了,沉吟不语。
“怎么样?”杨修问。
老人感叹一声,说道:“公子聪明至极,也有大富大贵,但生死却悬于一线之中,不似长命之相啊!”
杨修嗤笑了一声,显然并没有当真。剩余几人听他话说得这般怪,倒也都上前让他看相,只有陈冲不动。等众人摸完,大家都得了谶语,都说是有大富大贵,于是也都高兴。
这一会儿,雨停了,阳光渐渐透出来,陈冲领着众人向老人道了声谢,便准备离开。临行时,杨修忽然转头问说:“老人家,你说你看不见,可见面时却说有真龙在此,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打量着陈冲与老人。
老人良久才说:“我虽瞎了,但眼中还能看见气。”
“气?”杨修皱眉。
“五德之气吧。诸位在我眼中只是一片灰雾,但其中分明有一条火龙盘旋,在吞吐日月,大放光芒,令我双目疼痛难耐。”
“是能为天子的意思吗?”杨修又问道。话一出口,便为陈冲严厉喝止道:“德祖,休得胡言!”
孰料老人笑了起来,他摆着手说道:“非也非也,五德流转,本乃自然之理,龙是龙,天子是天子,那是不同的。我眼中之火龙,乃是火德之龙,它吞吐日月,以身为薪,是以己身延续火德。十年前,我本见天地火德衰微,新德未生,故在此避难。不料见此真龙,火德竟又复兴了。”
陈冲闻言,问道:“那老人家以为,火德可长几时?”
老人说:“逆天改命,终不可取,真龙殒命,火德便复衰了。”说到这里,老人打着酒嗝说:“人老了,又喝了酒,就忽然喜欢说些醉话,望诸位大人不要介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