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吕布在敌军中有飞将的名称,故而众人便称马超为“小霍侯”。实际上马超今年二十出头,同岁的霍去病已然封狼居胥了。
其余的羌人首领们因语言不通的缘故,就坐在堂屋两侧身,身旁有通汉语与羌语的族人为他们进行翻译,显然是打算聆听他们议事的结果,并不准备发言。
韩遂亲自主持会议。
众人落座,注意到坐席间有贾诩这个新面孔,而贾诩安之若素,任由他们的目光在身上上下打量。实际上众人都知晓他的身份,只是他们态度却并不分明,没有一人主动向贾诩问候。
韩遂也是初次见到贾诩。他眯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在假寐,实际上是暗中打量贾诩的神态,但贾诩的面孔上只有淡然与从容,令他一无所得。这使得他不得不先开口向众人介绍贾诩。而后又向贾诩介绍身边诸人,而后直接说道:“今天请大家聚集,我主要是想商议一下北地之事。”
虽说心中都已知晓,众人听闻此开场言语,都不禁有些神伤。
炎兴元年的时候,吕布率两万军士入凉,双方在上邽、陇坂前后数次大战,吕布都因兵少而失利。故而众人都以为虽不能再于关中争雄,但仍足以割陇右以自守。
而炎兴二年后,形势却陡然一转,吕布入驻贫瘠的北地郡内,一心在宁武、泥阳屯田练兵,看似不再欲与凉人争雄,实则暗地里派人大肆招抚羌人。在陈冲的全力支持下,金银锦绣、粟米膏粱都源源不断地送入宁武,张昶张猛兄弟以此贿赂灵武诸羌。
结果一年之间,吕布便得以进军富平、灵州。
灵州地处大河中上游缓平处,平原沟渠交织如网、湖泊珠连其间,能种麦粟与水稻,素来有塞上江南的美誉。吕布随即以灵州为州治,在此招兵买马,编练羌人。至炎兴三年冬,凉州州府下有战兵四万,战马八万匹,远胜入凉之初。
吕布自此再开战端,虽说兵卒数量仍是落于下风,但凉州群雄人心不齐,故而两年间胜多败少,至今已攻下安定北部、武威南部,兵锋威胁到汉阳与金城二郡。
若让吕布继续向西征战,攻打下榆中、金城二县。他便能切断凉州南北,令凉州群雄不得相互救援,为其封堵在各郡之内,逐一荡平。一旦让他得逞,恐怕要不了两三年,这场为乱大汉过十载的凉州战争,就要至此落下帷幕了。
只是要如何抵御,众人都拿不定主意。
在韩遂开宗明义之后,位居其次的马腾说了一些要众人齐心的场面话,河首王宋建则干脆不发一言,而其余人也就随口附和敷衍,这让韩遂微微皱眉。他咳嗽了一声,进而说道:“说实话,自初平二年后,如今日这般齐聚议事,我们还是第一次,可见眼下已是生死关头。诸位,我们在疆场都并肩多年,算是过命的交情。在这里,就还是说些实在话吧。你们看呢?”
说罢,他环顾四周,露出恳切的眼神。
然而众人心中各有盘算,多不愿意张口说话。但方才一直沉默的宋建,听了这句话后,反而冷笑一声,对上韩遂的眼神,说道:“韩老狐,你说这些话,莫非忘了,当年你是如何谋杀边兄、北宫兄与李兄的吧!你与他们三人尚是香火立誓的关系,犹且如此,我若信你,可还能有埋骨的黄土吗?!”
宋建乃是凉州乱事的元从之一。在场的众人里,也只有他与韩遂两人在中平元年(184年)参与举事,其余如马腾、黄衍等当今凉州巨擘,都要等到中平四年时才加入乱军,论功劳资历,都不足以与韩遂争论。
但宋建方才所言,也正是众人心中忧虑之处:吕布固然可怖,但也不能鲸吞所领,若与韩遂齐心,恐怕便会为韩遂趁机兼并。若只是兼并倒也罢了,而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王国、阎忠这些历任凉乱领袖,至今埋在何处,都无人能够知晓,他们又如何敢推心置腹?这么说来,韩遂这枭雄之名,真算得上货真价实。
韩遂遭此质疑,面不改色,缓缓说:“当此非常之世,只能行非常之事。此前诸事,亦非韩遂所愿,只是生死攸关,众意所推,不得不为耳。宋兄何必如此?”
宋建面上露出冷嘲神色,他继而瞑目不再言语。
韩遂见众人都也神色古怪,知道自己接连失利,威望已不能服众,便干脆以退为进,说:“若诸位是对我有顾忌,以为我有功利之心,是无耻贪鄙之人,那我愿退位让贤,只要能周全大家性命,区区权势,又有何值得惋惜的呢?”
贾诩听完这句,立刻打量左右,只见众人皆露出为难神色。心中不禁暗自赞叹道:韩遂不愧是西凉鹰隼,确实高明!
凉州牧之位,乃是韩遂苦心经营数载所得,他如今竟表露出退位意愿,足显其一片公心,任谁对韩遂不满,也不能再行指责。可如今的局势,又有谁愿意去面对吕布与朝廷?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想要投降求饶都不可能了。
果然,除去宋建之外,其余诸人皆曰不可。韩遂面露笑意,回首再看宋建,询问道:“宋兄可愿为牧首否?”
宋建扶案太息,他答说:“我在河首称王多年,久不与诸位同袍,哪有资格发号施令?”
言下之意,也是认可了韩遂言语,不再在过往上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