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正正视吕布说:“只是调兵得允,使者如何能喜形于色?怕是出发之前,就有人叮嘱他,勿做调兵之想。这等要紧的事,必是陈冲亲手安排!而他既然如此叮嘱,怕是对将军已有了提防之意啊。”吕布听闻,颇不赞同,反对说:“这何以见得?不过是三言两语,和未免思虑太甚!”
贾诩摇首道:“对付陈冲这样的敌手,自然要料敌从宽。没有提防还好,若真是心生暗防,原定的计划,我看怕是无用了。”
吕布摸了摸下巴,问说:“无用?我与蜀中合兵,十五万众总有,如何会无用?”
贾诩见吕布仍不重视,不由有些无奈,稍稍放松身体,为他解释道:“所谓兵形如水,不拘常形。兵数虽众,不言必胜。我等与蜀中合众,但到底是两家之军,若是陈冲得闻消息,迁天子于晋阳,只守蒲坂、汾阴,又可奈何?”
听到这里,吕布终于露出踟蹰之色,他确未想过此事。董卓策反白波后,陈冲便增修过蒲坂、汾阴两城,其城之难克,他也是知晓的,若命他渡河强攻,也难说必胜。
故而吕布将佩剑横放膝间,轻拍剑鞘,终于说道:“和所言,确实有理,只是计议已定,董公也已行事,怕不好更改啊。便是陈冲北逃晋阳,可我总也能拿到关中三辅罢,而陈冲遭东西夹攻,灭亡也不过早晚!”
贾诩闻言不禁一笑,轻声说道:“奉先怎么忘了,董公七月许诺,君是并州牧,而刘范是司隶校尉啊!”
吕布一惊,立起身来低声道:“直娘贼,我竟忘了!如此一来,我岂非白战一场?”
贾诩微微颔首,吕布见他面色平和,不漏悲喜,又立刻坐下来,低首问道:“和既然点明,胸中必有良策,还望教我行事。”
贾诩望了一眼左右,断然说:“当即日出兵!”
吕布闻言一愣,问道:“即日?”
“即日准备。”贾诩挥手说:“如今陈冲虽有防意,但毕竟无法笃定,尚在两可之间,而北军又要去弘农平叛,关中空虚至极。这岂非天赐的良机?将军该当速速发兵,直围西京!否则错过时机,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吕布平日素勇,但此时也不禁犹豫起来。毕竟孤军深入,乃是行军大忌,行事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下定决心的时刻,贾诩又说:“若是一战而成,将军便可独揽朝政,再分兵褒斜、子午诸道。关中便为将军所独有,蜀中又能何为?”
吕布闻言,神色再三变幻,终于露出胸中恶气,拔剑断言说:“既如此,就从和之言!明日即点兵!”
贾诩叮嘱道:“将军莫忘了,张昶、张勐、王灵、李俊等人,都是陈冲安插过来的人,我们要是从事不秘,被他们泄漏出去,就辜负上苍造就的今日局势了!”
吕布恍然,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派兵忽然捉拿。然后”他横手在空中一割,显然对这些人已起了杀心。
不料贾诩却摇首道:“不可,将军此次乃是勤王之师,受陛下御令,奉旨讨贼,何必滥杀国家无罪之人?若想成就不朽功业,将军便要止杀、惜杀。这些人抓起来交给韩约他们即可。毕竟他等素来以忠臣孝子自居,等陛下委国家于将军,降罪责于二贼,还怕他们闹事吗?”说到此处,贾诩与吕布都不禁笑了起来。
贾诩将手伸到火盆前,又拿起铁钳,强调道:“要紧的是,此次出兵,必须要快!急则三四日,缓则七天内,必出兵涉远山,摧其首脑。趁陈冲征调之未及,发风云而变色,直取长安。”说到此处,他忽地往盆中丢进一块炭木,顿时热浪腾飞,火星四溅,屋内顿时一片光明。
话到此处,吕布只觉胸中舒畅,数年来为刘备压制的抑郁一去不返,他此刻感叹说道:“可惜,陈冲这等智士,偏偏看重刘备这种庸才。如今刘备一败涂地,乃至有覆国之危,我今杀他,也不知九泉之下,他会否后悔呢。”
贾诩倒是另一番想法,他想:吕布徒有勇武,却利令智昏,实非托付之选。若能安然入京,我是否当舍他而去,辅弼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