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却想留住董白,拉着她的手,关切说道:“我等才率众入京,渭阳何必离去?莫非我不能保你平安吗?”
董白却冷笑说:“吕布灭我全族,若得知我与阿彘身在此处,真能保全吗?”
阿彘是董曜的小名,李利闻言,立时看向车前的少年,心中惊涛不断。他心中知晓,若是董白一人,自己或许还能照拂,可董曜还活着,那就无法可办了。他心中陷入颓唐,对董白说:“那你将去何处?与我一讲,或许我能照拂一二。”
董白用明亮的眼神看向他,轻声说:“我和阿彘一起,要回陇上去,回临桃去。”
她犹豫少许,又说道:“利哥,我在长安待过的事,请你勿要与别人提起。”
李利见董白这样哀声乞求,心都要化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他颔首许诺说:“纵使此身身死,我也不透露半分。”说罢,又从箭囊中拔出一支箭,将这箭杆一折为二,慨然立誓道:“如有食言,形同此箭!”
于是他下了马车,又从随身的马鞍里掏出两块金饼,递给有些胆怯的董曜,又往车厢里塞了一大袋干粮,便让卫兵放行。临走前,他又策马站到车窗前,低声说:“愿我们还有重见的机会。”这才与董白分别。
行了半晌,长安城在视野里渐渐隐去,只剩下天地间一片皑皑。董白这才翻开堆积的帛布,从中露出陈冲苍白的脸,董白摸着他的脸,柔声说:“庭坚,还好吗?”
陈冲澹澹地笑道:“自然是有些冷的。”
董白闻言,便取出一壶用棉布包好的温酒,给陈冲的手脚细细擦拭,一直揉到皮肤发红发热,她才住手。陈冲微微咳嗽了两声,用力坐了起来,而后挑开车帘打量车外,些许雪花飘了进来,令陈冲倍感目眩。
董白连忙把他扶下,询问说:“你要看什么,我替你看便是。”
陈冲缓缓摇首,叹息说:“我也只是远望长安啊。”将一口气吐完,他又说道:“人生也须臾,却日暮而途远,昔日我以为大业将成,已然思归。直至今日,才知晓不过是黄粱一梦。大道之行,湛湛不昏,绵绵若存。也不知我再归来时,这里又是何光景。”
说罢,他露出倦容,显然方才过关的要紧时刻里,他屏气宁息,也颇为费神。
董白为他披上两层寒衾,又不禁担忧其城中的蔡邕。如今她与董曜一齐出城,却唯独把义父留在城中,也不知他能否保全。
车外的董曜则觉非常新鲜。几年的隐居生活里,他从未离开过长安,今日出城,令他有一种鸟出樊笼的逍遥,他不禁站在车辕边,全然不觉战争的悲苦,反而举目天地,奋臂高呼。浑身畅快后,才进了车厢内,点燃烛火,又打开地图,寻问陈冲道:“姐夫,我们往何处去,去晋阳吗?”
见董白的娇容微微发红,陈冲轻轻捏住她的手,睁眼又瞑目,显然内心中也在思量董曜的问题。这次多亏了董白,一个十死无生的局面,竟真让自己逃出生天,那局势便还能有所作为,但却绝不会是坐守晋阳。
并州贫苦,虽经陈冲十余年励精图治,也无非有近三百万人口,堪堪与关中仿佛。若放任吕布占稳关陇,坐拥天子,那汉军受凉军与曹军两面夹逼,最好的局面也不过困守,欲要再收复天下,恐怕就再不可得了。
陈冲下了整兵再战的决心,答说道:“去蒲坂,但不去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