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由苦笑,也就不再坚持了。当日,天子以用膳为由在宫中召见吕布,在赠酒时对其劝言道:“卿虽救驾功大,但不可自行其是。如今朝廷新建,正是施恩显道的时刻,奈何在京中大掠?还是先暂且约束将士,勿伤朕望啊!”吕布见天子过问此事,不由又羞又恼。然而又不肯松口,对天子回报说,这事并非是自己所想,凉人生居苦寒之地,不畏死难,难知忠义,所驱唯财而已。
若不能足食,必有噬主之忧。吕布还说,以此来看,如今在西京所得的,实在叫人泄气,若不继续查抄,军心何定?
天子听到如此直言,一向以聪慧急智闻名的他,此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良久才劝说道:“即使如此,也不可纵兵于京师,否则置公卿颜面何存?”见吕布仍有不虞之色,他又对吕布说:“况且赏赐将士,本是天子之事,又何劳卿等烦忧?我自从内府中拨调五万金于卿,勿要再扰民了。”吕布这才满意,躬身称是。
而后天子又谈及日后的战事,他将贾诩的计策和盘托出,询问吕布对速攻河东的意见,他说:“卿此次奇袭长安,已然辛苦,然而陈冲生死不明,刘备仍在,尚未到安享富贵的时候。贾卿的意见是,必须在春来大河解冻之前,趁并州反应不及,轻骑渡河,攻下蒲坂,速取河东。这河东是秦晋生死之地,带兵也非同小可,若是晋阳那边舍河南于不顾,倾力来救......”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查看吕布脸色。
吕布本来频频点头,感觉到天子停顿,抬头看见他在看着自己,立即拱手应道:“请陛下放心,如今刘备大败之下,已是丧家之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顾得上河东?若形势可趁,我还当为陛下乘胜北上,再收晋土,还国家重镇于陛下呢!”说罢,他随即在心中盘算所用兵马:如今大局稍定,凉州三镇已获重封,想再用他们,恐怕以后就不好贬斥了。
最好还是用自己的嫡系,只是带得太多,恐怕京师就脱离掌控,还是得留人稳住局面。
而且欲要奔驰雪地,乌合之众恐怕也没用,必须是精锐之师。如此算下来,他心中已有了底气,抬头继续对天子说:“依我看,带精锐万骑,每人配副马两匹,携带弓刀粮秣,就已经足用了!”
“陈冲在尚书台时曾与我说,陈元龙与牵子经都是守城之才,卿未可轻敌啊!”吕布却笑道:“陈庭坚若当真如此识人,哪里能让刘备在关东大败,又让我一战而克呢?陛下放心,这两人平日并无大功,一个不过是在徐州为刘备引路,一个则是刘备好友,素来不经大战,便提拔到京中要职,哪里称得上人杰?我麾下将士,都是百战精锐,此去奔袭百里,以陛下堂堂之名,长安大胜之威,遇仓皇怯弱之敌,必能勇气倍增,一战而克!两雄相遇勇者胜!皇甫嵩以三万之众大破十余万关东联军,曹操在渤海以区区五万人,大破刘备三十万之众,也正是这个道理。”他说到这,又露出讥讽的笑容,说道:“陛下与其担忧河东,不如担忧弘农。弘农那边徐晃的名声,我也听说过,智勇号称是白波之首。让建平将军独挡,其实并无多少胜算,贾文和说好守,也不见得,还是得先派援军。此事便让韩文约他们去办,也不至于有失。”
“唔,”天子微微点头。经吕布点出,自西迁长沙以来的岁月往事,真是历历在目。
他情不自禁用左手抚摸腰间佩剑,心想:“我与文和议论军略,只觉战事阴翳,人心难定。不料奉先一番话,却令我心中血热,有随他亲征的冲动。好一个勇者必胜!国家须得这样的勐虎之臣,不然再好的妙计也是枉然。”于是他就命吕布在宫中住下,命黄门郎带他去府库中挑选金银,并提出明日要随吕布一起去检阅凉军。
吕布看天子如此信任,自然是千肯万肯,同时心中也坚定信念,此次出征,定然要全取河东,以显自己威名。
到这个时候,贾诩原定的河东战略,已有了较大的变动。首先是弘农与河东的主次已发生改变,原定的只派一支偏师去支援弘农,此时已变为了大约两万人前去支援。
而所谓的速攻河东,兵力规模也大大减少,从原定的大部围城,变成了吕布的万骑突袭。
只是等消息定下来,传到贾诩耳中时,贾诩也没有坚持己见。这倒并非是贾诩对变策并无不满,而是他心知自己方至京中,在天子心中分量不足。
而自己又是凉州三镇、董卓余部、吕布幕府三者的调和者,既然天子不愿诛杀吕布,他也就不愿生出事端,免得使人以为内外军心不和。
同时贾诩还想:如今局势一片大好,就算是吕布在河东小挫,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霸府遭东西夹击,覆亡只是早晚。如今要考虑的,还是蜀中与荆楚的态度。
也不知封王的诏令传到后,能否令他们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