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在落日的余晖里,吕布激励将士准备攻城。他说:“绛邑十多年未经战事,素以富饶着称。我等起事后,据说富户大室进城的很多,晋阳又运来了数万斛粮秣。可谓是金银女子,数之不尽。破城后,你等可尽情饱掠,不必顾忌!”
凉州军士受此激励,无不欢欣鼓舞,跃跃欲试。他们身上背弓,把箭囊跨在身侧,短刀插上腰带,手持斫刀长矟。他们发出震动黑夜场控的喧嚣呐喊,一起扑过堑壕,一直冲到城墙根下。他们缚槊为梯,重铠覆身的先登者捉住长槊的尖头,由后面的人握紧末端冲向土墙,将他们顶下墙顶。就像是汹涌扑来的波涛,每一浪都把数十人顶上城。尽管很多人或是没踩稳,或是遭遇守军长槊捅刺,带着土灰从墙上一头栽下去,但每次仍都有人顺利地站上城头。
守城的并人一见有人登城,立刻群起扑上,刀槊乱下,可怜这些先登的人,尽管身着重甲,也往往重伤倒毙。但城下的凉人以惊人的勇气继续攀上城头,有些人落在防备薄弱的地方,一时无法歼灭,更多的人则不断地从各处爬上来。这些身披重甲的人,即便连中多处刀槊,仍然摇摇晃晃地挥舞斫刀驱赶守敌,还有一个面部中箭的西魏人,他伸手折断箭杆,如同无事一般地继续战斗。这些浑身鲜血之人的勇悍,令守城的士卒震恐慌乱。随着更多后继者攀上来,人数上居于劣势的守军开始顾此失彼,疲于应付。不一会,登城的凉人开始获得越来越多的立足点。
此时,吕布麾下的勐将,如张辽、郝萌、高顺等人,也都身着重甲,分别从环城攻击的某处登城。涌上城头的武人们,把嘴里咬住的火把点燃,投到木质的箭楼与木墙上。不一会,城头的烈焰就照亮了脚下恐惧黑暗的绛邑城。烈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之声,混同城上城下厮杀和呐喊的狂吼,撕裂了原本寂静的黑夜。
城上守军见大势已去,很多人放弃了坚守,纷纷朝城内逃去。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呛鼻的尘土腾天而起。原来攻城的敌军砍断了铁链,北门的吊桥坠落了下来。尽管大门的突然落地,砸死了七八个凉兵,但后面的人更发出狂喜的欢呼,踩着摇摇晃晃的城门,从昏黄的滚滚尘烟中扑入城内。后面的陷阵骑兵,则紧跟着策马奔过堑壕,他们将火把绑在槊尖上,一路打马冲进城门。原本还在城门口抵挡的兵卒,眼见着嘶鸣的野兽从火光摇曳的尘雾中迸涌而出,顿时斗志全无,拥挤着四散而去。
听到马蹄声和喊杀声在街巷之间奔流回荡,城中绝望的百姓,发出临死前羔羊般的颤抖。人们黄芒仔自己女儿的脸上涂抹污垢,把幼小的孩子藏在了井中;走不动的老人则把金银吞到肚里,卧在床上等死。更多的富人还有穷人,他们都跪在地上向神灵祈求,愿意放弃尘世上的一切,只愿换得性命的苟全。
赫连赤后从失守的北门奔回,中途他的坐骑中箭了,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赶回府衙。府里从人都跑空了。只见侍中裴茂身上披甲,一手握刀,一手握一本《诗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不动。赫连赤后劝他说:“裴先生赶紧自裁吧!难道还要受敌人折辱吗?”
哪知裴茂恍如未闻,赫连赤后又摇了摇他,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慢慢对匈奴人说道:“我本也如此想,只是实在下不了手,如果你不介意,就请你杀了我吧。”
赫连赤后苦笑颔首,他原先的刀已然不利,被他扔了。此时只能接过裴茂的手中刀,他看着裴茂文弱的身躯,不由心生怜惜,说道:“忍着点,不会痛。”裴茂刚点了点头,就见一道寒光闪过,这位名家长者就此身首分离。
匈奴人将侍中的头包了,又找来一匹马,想做最后一搏,但刚出门,就被数十骑团团围住,箭失覆盖下,他也随即死去,来不及发出更多响动。
是夜,吕布军点起无数的火把搜罗人口和财货,老病之人尽皆杀死,青壮男女都被用绳子成串地牵走。就连军中的苍头和伺弄马匹草料的人也都四处抢夺,杀人并奸淫年轻妇人。绛邑城中的所有地库和祠堂,都被他们刮地三尺,抢走了藏在里面的金子或其他宝物。当夜的绛邑宛如人间地狱,哭号之声彻夜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