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权归降之后,该年冬天,刘燮在尚书台与诸臣讨论南北边患,希望能够构思出新的统一战略。
由于去年的战事,他已经意识到,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各方都已经开始围绕城池作战,旧有的以大规模野战决定战场胜负的经验,恐怕已经不再适用。故而国家虽有了近乎碾压的体量优势,但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却已变得不再可能。这就好比是对弈落子,以争地形险要为先,屠龙围子在后,这就使得战事呈现出一种僵持长期的趋势。但如何落子,他还没有一个好的思路。
他将此事与司马懿、孙资、魏讽、周不疑等人商议。众人分析形势说,眼下辽贼虽微,却自谓正朔,而吴人首鼠两端,在政治上还得倚赖辽虏。由上次河北之战也可见,辽虏余威尚在,曹真出兵一月,竟令两州数郡响应,实在不可小觑。而吴人不善野战,又胆怯畏死,数次兵出豫州,不过掠民实地而已,可见并非大敌。所以大家多持先辽后吴之议。
对于这个结果,刘燮大体是认同的,但思来想去,总感觉议论过于粗略,也有部分欠妥。权衡再三下,他终究还是去信向陈冲征求意见。不意陈冲回信说:“军国大政,群伦以孔明独秀,王霸才略,他更是远胜于我,陛下既求一统,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刘燮阅罢,一时哑然,他对身边人说:“叔父不说,我倒真把这条卧龙给忘了哩!”
这两年来,刘燮确实下意识地将诸葛亮排斥出决策中心。一来是他为人过于方正不阿,刘燮自感难以相处,二来是诸葛亮身份微妙,既是陈冲学生中的后起领袖,也算是刘备遗嘱中的托孤重臣之一,刘燮与他议事,总有一种掣肘之感。故而虽然仍令其为司隶校尉,但实际上多不参与台阁决策,只处理一些刘燮不愿关注的琐碎杂务而已。
不过诸葛亮对此并无怨言,无论手中事务大小,他都亲力亲为,毫无错漏。京中诸臣都以其才比萧何,德周窦融,堪为百官楷模。就在陈冲给刘燮回信的当口,诸葛亮还在郿县与郡官商议,打算于年底重修栈道,根本不在雒阳。
刘燮想,今年就要过去了,如果要开战,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六月夏收,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便干脆遣使郿县,先跟诸葛亮说起此事,给他提个醒,望他能在来年二月前,把策论先做出来,再拿到尚书台讨论。
信使日夜策马,来去如飞,不过十日就已从郿县回来。刘燮本想问他孔明的现状,不料信使一面擦着汗,一面从怀中揣了一沓草稿出来,喘着气道:“陛下,这时诸葛君听令后,当夜赶写出来的策论,还请陛下过目!”
这让刘燮吃了一惊,赶忙将纸张接到手中。见十几张纸上面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他不禁“咦”了一声,然后草草翻阅了一番。这篇策论用语不算精练,字里行间少不了涂抹圈画的潦草痕迹,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赶写出来的,但奈何论述极为巧妙,令刘燮不禁全神贯注,一张又一张地翻看,非一口气读完方才罢休。
阅罢,刘燮长舒一口气,又看回全文开头,发现孔明给这篇策论命名为《治安策》,他难掩心中对诸葛亮的欣赏之情,自言自语道:“若真如孔明所说,给我五年之期。”
诸葛亮的《治安策》既以军事上的策略为重点,又在开篇首先论及了政治战略,主要是外交战略。全篇总体立意很高,考虑较为全面,在总结前面得失的基础上,详述了军事上的行动方略。全文较长,这里摘录其关键论述如下。
首先是政治战略,在战略外交上,最重要的就是安抚云北:“鲜卑塞外劲敌,中国但有衰落,胡虏便趁势而起。高祖与世祖时,皆有匈奴肆虐,到桓灵之际,鲜卑兴盛,前有檀石槐,后有柯比能,动辄十万骑,有动摇国本之势。所幸平城血战,先帝翦除大患,立府云北,会盟部族,方使大祸消弭。如今北疆清彦,不驻重兵,多赖于此。”可在刘备驾崩后,陈登又随之病逝,云北长史府的威慑已有所下降。部分胡人如库辱官、慕容鲜卑,欲再就檀石槐之业,已明面上倒戈扶持辽虏,而暗中中立观望的,更不知有多少,这才使曹真在河北来去自如。而且如果继续放纵下去,不排除草原各部被辽人贿赂,反戈一击的可能性:“辽人不惜血本,欲从中作梗。乌桓、鲜卑好乱,已有其兆。倘若胡人背盟,尽数倒向辽人,则南北形势逆转,燕山反为敌险,胡马寇略平原,郡守亦无可治,拖延三五年,民心倒戈,可又为强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