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南岸的台塬上,大阅演武已经进行数日,但是今天仪程却有有所不同。
原本已经到了诸军次第接受检阅的环节,其他参阅完毕的部伍在营休整、不必再列阵参礼。可是昨天傍晚却有谒者进入诸营通知,告令明天诸军都要前往校场列阵参礼,因为明天要举行一次献俘仪式。
不了解详情的各路人马心中难免好奇,因为实在没有听说最近有什么大的战事发生,又有什么重要的胜利需要进行这么高规格的献俘夸功。
天还未亮的时候,诸军部伍便在各自将主的带领之下抵达划定的区域列阵,随着晨光破晓,各方人马都翘首以望。
就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形之下,一身明光铠的李泰骑着一匹威武神骏、毛色雪白的河西骏马,身后跟随着数列气宇轩昂的甲士,伴随着庄严肃穆的军乐声缓缓登场。
对于低级趣味浓厚、爱好人前显圣的李泰而言,这样的场面他不知幻想了多少次,白马银甲、少年英雄、武贲如林、万众瞩目,简直就苏点爆棚,一切都恰在他的审美点上。
可是现在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快乐,甚至还有点想骂娘,这特么叫什么事?老子在陕北恶战多日,不说劳苦功高,起码也能算振奋人心吧,回来却被人这么架在火上烤,良心在哪里?
昨天听到豆卢宁那么说,他心里便暗觉不妙,果然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便不再受他控制。
他们一行人被直接引入了校场附近的一处营地中,从上到下洗刷一番,又经过一番挑选,最终只有李泰自己被获准率队参加大阅献俘。跟随在后方的那些甲士并非他的部曲,而是来自长安的禁军六坊之众。
本以为凭着这一次的战功,可以享受到一些自主权,却没想到刚刚回来就较之前更加的身不由己。
李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那西魏太子元钦的注意力、让他产生兴趣,你他妈好歹告诉我,老子改还不行吗!
朝阳升起、金光满地,一身明光铠的李泰虽然望去俊美无俦、帅到闪瞎狗眼,但他却并不是场中阵列将士们关注的重点。
将士们真正关注的,是在其后方阵列而行、押运俘虏的禁军人马,禁军甲杖武装本就不同诸军,此时又明明白白打起旗帜,自然让人心生误解:莫非此次大胜乃是由禁军获得?
当李泰行经参加大阅的公卿观礼台的时候,见到那些公卿开府各自帐前所立帐内亲兵时,遥想去年自己还站在那里满怀怨念,可现在他却想回去。
一行人在校场右侧立定,有礼官入前接过李泰所呈交的报捷奏书,登台略作请示,然后便开始宣读捷报。
校场内众人在听完之后,才明白原来不久前陕北发生如此规模不小的战事,且战果如此喜人。但这字面上的意思略作回味,各自便品味出不同。
稽胡刘平伏叛乱可是发生在大统七年,那时朝廷精锐尽出、大将云集,在极短时间内便平定了刘平伏叛乱,且参战诸将也都各自受赏。
可怎么仅仅只过了三年,稽胡便又闹乱起来,而且还聚集了这么多的人马?难道是大统七年虚报战功,所以今年朝廷才使派六坊精锐再次北上平叛?
这样的想法生出后,原本肃静庄严的校场上顿时响起了嗡嗡议论声,使得场面不复庄重。
李泰此时伫立台下,已经可以明显看到台上与太子元钦并席而坐的宇泰脸色有些不自然,甚至宇泰袍服鼓胀不似平常体格,应该是衣下穿甲。
这老大也真是当的闹心憋屈不容易啊,李泰来到关中这一年多的时间,因为一直刻意疏远长安朝廷的缘故,所以对长安城中的情势动向并不怎么了解。
再因入事台府的缘故,他也亲眼见到西魏大事小情俱有霸府决断,有时候虽然也能察觉到暗潮涌动的氛围,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太直观的危机感。
可当自己被牵涉进其中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这里边的水真的是有点深,宇泰看似大权独揽,但这权位也的确不够稳定。
难怪在这一时期出生的宇邕、宇宪等,都要寄养在原州李贤家中,是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担心一着不慎被人包了饺子。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同情宇泰,当视线转移到旁边的太子元钦时,这太子殿下还在一脸矜持的向他微微颔首,一副礼贤下士的贤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