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寒冬岁月,幸得这襄亲王府主人家在这偏冷的小屋里塞了半炉炭火才没让她冻死,但她身着的几乎布满补丁的破烂褂子却不太能避风,人仍是彻骨的冷。
她望着雕花窗外撒射进来的缕缕阳光,死死握住破烂褂子内里的信件和一只陈旧的金色怀表。
那是父亲从英吉利寄来的信件和怀表,她仔细想来,能活下去的动力也许便只有这些父亲给她的希望。
“吱呀”雕花木门被一位年老的仆从打开,她望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女轻轻地道着“王小姐,福晋要见你,跟我来吧。”
少女缓缓抬起头,那老妇人身后还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女仆,看来她不去也得去了。
去的路上,少女端详着这偌大的王府,这王府倒和母亲曾经的府邸还有些不同,是苏州那般中式园林,倒不是熟悉的四合院,这偌大的园林若不是有人带路,她定要走丢在这里。
她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逃离这里。
等她到时,已经走得有些疲惫了,屋内她一眼就望见了那坐在正位的福晋,她身着牡丹金菊丝绸旗装,那艳丽的花翅上戴着各种珍奇珠宝,或许皇太后都没她穿得雍容华贵。
她的脸上毫无生气,那涂满铅粉的脸如行尸走肉般白,但她依旧是端庄大气的“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起头,良久才开口“王语如。”
望着王语如那朝气蓬勃又熟悉的脸,福晋笑着点点头。
和自己共处十多年的王爷突然病倒了,而吃了数月药物的他依旧没有好转。
冲喜是现下唯一的办法。
她并不介意给丈夫纳妾,在她的观念里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如今襄王府内还有三房妾室,相处多年也无大碍。
王语如是她亲自挑选的,她一眼就看中这个女孩,她和自己早年夭折的女儿竟然那般的像,尤其是眼里的倔强和生命力,她总觉得这偌大气派的王府里什么都有,可没了晴儿后就少了人味。
最主要的是这女孩的生辰八字她找人算过,那是吉象啊,这些种种迹象都让福晋相信这女孩绝对能够帮助他们挺过这关。
算起年纪,她是能当王语如母亲的年龄,而女人永远最明白女人的苦楚,王语如这般年纪理应找个年龄相称的如意郎君,但却要被纳入一个年过半百老头子府里当妾。所以她也不自觉地对这个女孩多了些体谅与慈爱。
“起来吧,你还没有吃晚膳吧,我同你一起吧。”
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能让嫡福晋和小妾同桌吃饭,可这嫡福晋似乎并不在乎。
王语如心里一直在打颤,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的人,自然也怕这是鸿门宴,而她心里一直希望能活着逃出这王府。
晚膳很快就摆到了二人面前,王语如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拿起筷子。
那些曾经的贵族礼节都已经随着七年的苦难全部洗刷忘却,当她看着桌上精致的布菜仿佛回到了曾经母亲在的日子里,可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嫡福晋很喜欢她这副模样“后天,你和王爷就会大婚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任何东西我都替你准备周全了。来,这是我送予你的耳环。”
嫡福晋将手中那墨绿色的东珠所制耳环小心翼翼地戴在了王语如的耳朵上,她慈爱的看着王语如笑。
可听到这话,王语如的手狠狠地顿了一下。
她惊慌地立马跪下“福晋,我求您放了我,我不想当王府的妾。”
这话让本来在微笑的嫡福晋敛起了笑容“孩子啊,女人这一辈子总共就这么几条道路可以走,你能在这府里吃喝不愁,还不好吗?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你。”
这话让她想到了,上午那个人牙子刘春红和她说的话。
她们二人的话这般相同,仿佛老天爷已经将这世间所有女人的路都设定好了一般。
王语如气愤得没有收住嘴“女人凭什么就这么几个选择?”
这话倒是说楞了一旁的嫡福晋,她哑口不知说些什么。
她沉了沉黯淡的眸子,良久才说话。
“罢了,你先回屋休息吧,你会想清楚的。”
嫡福晋漂亮的脸蛋上终于有了人的气味,她皱起眉头有了些愠色。
王语如又被那老妇人推回了狭小寒冷的房屋内,她望着天边的月亮,又拿出那几个月前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门上,可靠上时却发现那木雕门有所松动。
她转过身,轻轻推那门。
那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半扇,从里面甚至能看见没有锁好的锁孔。
定是那个老仆人走得急没上好锁。
此时她的心跳得飞快,她有些呆愣但又马上清醒,她拿起放在地上的书信,用力撞开门,快速地跑出院子。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路面有些滑,寒风不断蚕食着她仅剩的余温。
王语如看向四周,她不确定自己该如何跑出去,可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际,她没有选择了,她不要命地狂奔。
嘴里呼出雾气,破布褂子随着寒风飘荡,她左右看着周围是否有人。
下一秒,她就狠狠地跌倒在地。
她撞上了什么东西,她慢慢地抬起头。
只见一身形高大穿着玄黑色蟒龙图文吉服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脖子上的玛瑙朝珠随着他的附身的动作而晃动得哗哗作响。
王语如此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漫天的飞雪如银蝶般飘飘洒洒在二人面前,在油灯明灭不定又昏暗的光影下,男人眯起了他惑人的丹凤眼仔细打量了她许久。
“哪来的小贼?”他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些戏谑。
在这摇曳不定的灯光之下,载仪看清了王语如耳朵上戴着额娘曾给妹妹的耳环,这耳环额娘一直很爱护,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又如何戴得起这名贵的东珠耳环?
王语如有些呆愣,载仪此时居高临下又贵气十足的模样让她感到恐惧。
她意识到男人在看向自己的耳朵,她急匆匆地摸了一下,顿时了然。
“这是嫡福晋送给我的。”王语如说道。
载仪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拨弄着手里的念珠。
眼前的少女面容姣好,在这乱世贫苦之下也没有枯黄瘦弱,反而面如玉盘,这让载仪仔细地端详起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男人勾唇一笑,伸了把手示意王语如拉着他站起身。
王语如有些懵懂,但她没有抓住男人的手,自己用力站了起来。
男人的手就这样停留在空中无人问津,但良好的素养让男人没有恼怒,只是莞尔一笑。
“你急匆匆是要去干嘛?这是谁给你写的信?”载仪不知何时捡起了王语如根本没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那几张信件还有那父亲留给她的怀表。
载仪温柔却疏离的笑容让王语如心头一颤,她暗叫不妙,心想,从以前在京城的经验看,男人那一身五爪蟒龙和他那气度不凡的身姿,也许少说也该是个郡王,那么自然也是坚定的保皇党。
而父亲曾是1898年戊戌变法的变法者,革命者和保皇党向来水火不相容,父亲冒死才逃亡英国,若是叫他知晓父亲的名字和藏身地点,父亲保不齐会有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