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夜后,一辆马车踩着‘哒哒’声响停留在了这京城一处宅门前。夜间月冷,一场寒雪之后这京城如同又回到了腊月寒冬,月色清霜将这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静沉沉地映在白雪之上。
一旁的侍卫连忙将厚实的氅衣披在男人身上“李大人,这京城不比南方,实在冷得厉害,进屋吧。”
这个李大人身高八尺,而立之年的岁月让他沉稳又淡雅,就像是这天边皎洁的月色,清冷优雅却又高不可攀。
李易安浅笑着摇摇头,温柔清淡的声音响起“你先进去打点一下下人,整理行囊吧,我就快来。”
侍卫林峰得令就匆匆忙忙就去收拾行李了。
李易安望着这悲凉又寂静的夜色,出了神,他已经快十年没有再来过这京都了。
那时还是光绪年间,虽阔别已久,但他永远记得那日科举殿试之后的第二日,乾清门的阶梯之下数十名同他一样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学子在这里做等待。
状元,榜眼,探花,他们渴望从这三个词后面听到自己的名字。
紫禁城的黄昏令人感到威严宏伟却又凄凉,乾清宫是万千学子的梦想殿堂。
随着一位老公公站在那阶梯之上,尖锐却洪亮的嗓音拖长了腔调的宣读响彻在空旷的场地:一甲第一名李易安。
李易安听到了他的名字在这深宫里回荡。
良久,一片枯叶因风而起,打断了陷在过去的李易安。
他想,末冬里,北国的落叶还是这般,枯黄似蝶,总是将这气氛渲染的悲壮,落叶是这般枯黄或者竟是朱红绀赭。
他不自觉地又念出了十年前,在宫门口写下的那诗句“栖门海鸟,本无钟鼓之心,伏枥辕驹,久倦风生之想。”
现今已是酉时一刻了,但李总督今晚正式到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使已经微微入夜,但还是吸引了些人,这其中就有张勋。
他一瞧见那文人风骨气节清高的李易安,连忙又堆起他的笑容凑过去“李大人,我来为您接风洗尘了,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啊?”
李易安转过头瞧见了张勋,轻笑了起来“想不记得都难啊,你们家的案件可是换了不少总督来断案,屡翻屡控,这再审就是第三次了,这案件倒是‘离奇’啊。”
这话带着些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大家都知晓,李总督最不爱开玩笑,他说这话只是嘲讽了一下张勋。
张勋有些挂不住脸,但依旧不忘吹嘘李易安“都怪小人,治家无方,不过今个儿大人来断案,这事定不会再错了。”
但李易安不吃这一套“你不用急,这事本官自然会好好断案,毕竟控告你家那讼师被流亡宁古塔,他儿子几次上京控诉。
这么折腾,百姓都觉得是我们朝廷办事不利,这般折损民心的事情,才让朝廷有意派我来,就是为了彻查好此事。
所以本官绝不允许,有任何徇私枉法,官官相护的事情发生。”
张勋眼里有些慌张,但也还是忙不迭的点头又阿谀奉承。
突然想到什么,张勋兴奋的说着“大人,明日可来我府里做客?明日我要请这京城里的名角张玉,来唱上一出,唱的是那《牡丹亭》”
张勋抬头俯视着李易安,李易安沉思了一会,他确实好久没听过这京城角儿唱的曲儿了。
他点了点头“由你安排妥当吧。”
说完他就拍了拍张勋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进了府邸。
张勋虽然没被邀进府邸做客,但想到明日能和李易安看同一出戏也是激动。
他恶狠狠地看着远方,他想,正如李易安所说,他家那个案件该有个了结了,这案子因为讼师的介入,来来回回判了快要两年了。
若花些钱让这案快快翻篇,弄死那个倔驴讼师——刘亘儒,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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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张勋急忙兴致冲冲地吃了早饭,边吃边和自己的小厮说着“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我等会要去趟金玉园,找那个戏子去,府邸这边万不能有半点差池,听见没有?”
老刘连忙点头“老爷,你放心这事你放一百个心,每个环节我都看过了,绝对不能有半点差错。”
张勋听了这话才安心地点点头,甩甩衣袖便出了门去。
张府的后厨房内
一个做饭烹菜的老师傅不耐烦地嚷嚷着“哎呦,来这张府从来就没做过这么多稀奇珍馐,今个儿,难不成是那小皇帝要来咱们府邸做客不成?”
一旁一个帮佣的小丫鬟笑了说着“什么皇帝啊?是李总督要来,若是能够讨好住了这位大人物,咱们府邸就不会再受流言蜚语所困扰了,有些没脸皮的人也该被浸猪笼,淹死了。”
说道后半句,那丫鬟带了些不屑和蔑视,厨房内的帮佣大概都知晓这是在说府邸里的大夫人。
但大家不像这丫头胆子大,他们虽知如今虎落平阳,但根深蒂固的奴仆思想也不允许他们,作为犬狗去欺负老虎,于是连忙扯开话题。
一个小厮搭腔“当真?这人真有这么厉害,我倒不信,为何我从没听过他?”
还没等小丫鬟说话,一旁一个读过些书的小厮先出了声。
“这位啊,曾是光绪年间的一个新科状元,家乡是一个小地方···叫什么岳城,但他是个厉害的,二十四岁那年一举中了状元,按照他师长徐统和的安排,点翰林,入军机,可是个传奇的角色呢。
可随着朝廷政权的动荡,他的老师因为支持光绪皇帝做那改革,被革了职,他也自然调离了京城,但人家要不说是个传奇人物呢。
他在岳城开始办厂,搞什么···那叫啥?什么股票,工厂的,咱都不晓得那些是什么,可人家就是成功了,富甲一方。
今年,慈禧太后去世了,没了顾虑,这醇亲王一直都欣赏他的才华,特意调回京城,准备大用呢,咱们府这个案件换了多少官员了?能换来继续彻查的,绝对不是凡夫俗子啊。”
这话一说完,屋内的做饭帮佣无不感慨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官员的能力。
那刚刚还不屑的老厨子,此时激动得快要把锅给炒漏了,咬着牙关狠狠颠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