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如第一次感受到坐在这么中间又备受瞩目的地方,手中都不自觉地冒出了不少汗水。还是老太太那边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门拉回了她的注意“过些日子,我要办一场寒夜寻梅的夜宴,到时候你们几个猴孙子可别顽皮地把我的老姊妹们吓跑了哟哈哈哈。”
王语如回眸,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老太太正在和自己的孙子孙女们玩笑畅谈。
王语如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远了,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若是母亲当年没有被牵连导致家族落败,如今的她会不会也如这位老太太一样华丽衣裳,头戴簪缨,家人环坐,烛火可亲呢?
母亲过世已经许多年了,可王语如对家人亲情的渴望要胜过一切,亲人的离去从不是一时暴雨倾泻,而是伴随一生的潮湿氤氲。
王语如坐在那位置的时候,瞧见了载仪正在前厅男子那一桌小酌一杯酒水,人来人往之中,衣香鬓影里,载仪永远是那般瞩目耀眼,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王语如不知不觉之间又走了神,她真的无比羡慕载仪,明明大家都出身旗营却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俯瞰着这世间的一切,所有人都爱着他,都以他为荣。
而自己生来如浮萍,亲人都各自不断地离她远去······
王语如也不知今日自己是怎么了,会不自主地妄自菲薄和不断地比较。
许是她真的许久没见过这般,儿孙满堂家人齐聚的场面了,内心也在想念着自己的家人,可望着这些陌生的脸庞,和根本插不上话的闲聊,王语如的内心依旧是一片阴霾······
载仪从小习武养在军队里,少女这大刺剌的目光自是让载仪瞧得一清二楚,他没有说话,而是顺着王语如的目光看过来,他笑了笑。
可当王语如的目光也回过来,与他短暂相碰,一向自大的他第一次,这般急忙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眸,似乎唯恐与她对上目光,怕她发现什么。
随即载仪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他有些好笑地轻笑了一声,便彻底的转过了身去,不再向后看一眼······
······
黄昏微起,清夜无尘,半月如银,华灯初启,今日的张府灯火通明,只为迎接李易安这位贵客,大家都穿了自己的盛服,男红女绿大家都面带喜色,丫鬟小厮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李大人,来,您这边请,咱们坐在高台上看,这处看得最真切。”
李易安身着一身清朝官员的玄衣,就这样被毕恭毕敬的请到了这高台之上,他面色平淡,缓缓抿了一口茶“想不到,张大人也很有雅兴啊,能够在这府邸内搭建戏台子。若是这些钱财多放在救济流民上那就更好了。”
这话,倒是让张勋有些下不来台了,他只得讪笑连忙说着“是是是,李大人说得对,等我后日得空了,我就放粮仓,救济百姓。”
李易安没有搭话,只是浅浅地看了张勋一眼。
张勋也算是混迹官场多年了,可却从来没见过像李易安这么不好对付的,他的额间不自觉地留下了汗,他寻思,该如何和这难打交道的李易安提起他家这档子事,好为自己谋求既得利益。
这时,随着一声锣鼓喧天的开场,唱杜丽娘的伶人登台了,众人的目光也随之飘向了那戏台子。
李易安缓缓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他那副坐得笔直的模样可谓风清月霁翩翩君子。
张勋只得闭上嘴,看那自己强找来的小丫头片子来唱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清晰和婉的婉转唱腔在这掷地有声,那杜丽娘一出场,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瞩目,仿佛她就是唱文里走出来的般。
程蝶馨步伐轻盈,一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呈兰花往前方一指,夕阳的余晖如水,在她一丝一缕婉转悠扬,朦胧间使人痴醉。
黄昏时分,晚风轻轻拂过,那微凉的和风吹皱了程蝶馨的戏服,她拢拢水袖,霓裳曼舞,衣诀翩翩。
李易安看着那台下的女孩神色依旧冷淡但却微微笑了下。
张勋是个鬼精的,看到此情此景连忙问着李易安“大人,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李易安又一次抿了一口茶,不假思索地说道“像是个微雕的璞玉,不过不像是个名角儿,哪儿寻来的?”
李易安已经十年没有来到京城了,这一下子就认出不是台上的少女不是那角儿张玉,这让张勋很吃惊,吃惊之余又有些后怕,自己这么糊弄,他害怕李易安不悦。
李易安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说着“本来我也不是冲着角儿来的,本官已然十余载没有听过这京城的伶人唱戏了,赏吧。”
张勋听到这话连忙附和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头又看向戏台上那卖力的女孩。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惊醒,他想这李易安该不会在暗示他些什么?
张勋看了看入神的李易安,又转过头看了眼台上的女孩,他的眼神又变得贼眉鼠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