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1980年的12月底,张士慧感受到了另一种跨越了关键界限的滋味。
这个月里,就因为有了钱,手里宽裕了,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的挣钱。
他和刘炜敬的小日子过得尤其滋润,就从没这么幸福过。
这话一点不夸张,还别看“穷”和“富”不过半个字的不同,但在现实中却有着天壤之别。
而且首先就体现在吃上。
这很正常,俗话讲,民以食为天嘛。
一直都是生活在物资匮乏环境里的张士慧,现在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下馆子了。
怎么可能不用金钱来弥补匮乏的肠胃?
说来好笑,张士慧自从拿了彩电生意的分成,一下感觉发了之后。
他最先慰劳自己的办法,竟然是花五块钱买了两板儿香蕉当饭吃。
他一气儿吃了十五根,吃到撑得再也吃不下了为止。
当天晚上他就滑肠了,大冬天的,这通跑厕所啊。
这事儿让刘炜敬知道后,当然要数落他犯傻。
可张士慧却说,“你哪儿知道?我小时候就爱吃香蕉,可老吃不够。”
“那时候我父母还在京城呢。有一次我跟我爸去别人家串门,看人家家里摆着一把香蕉,我就开口要。人家给了一根香蕉,可我吃完了还要。结果为这事,我回去挨了我爸好一顿打。”
“我爸骂我没出息,嘴馋,丢了他的人。还说这么贵的东西以后不许我再开口跟别人要。要一次就打一次。”
“所以我当时想的就是,等我要能自己挣钱了,非得来这么一次,吃痛快了不可。可后来上班了,也没多宽裕,自然舍不得。你说说,我现在要不实现这个梦想,那还等什么时候去啊……”
这么一听,刘炜敬不好再数落了。
她可是个聪明的姑娘,反倒感到有点心酸。
为什么这件事张士慧到现在还记忆犹、如数家珍?
不就因为吃香蕉这事儿已经变成了理想,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了嘛。
对一般人来说,可以吃到香蕉这样的南方水果总是令人高兴的,却很难与梦想扯上关系,
所以像这件事带来的屈辱和不甘,恐怕只有张士慧自己才清楚,别人是不能理解的。
就这样,张士慧光明正大地开始了胡吃海塞的日子。
这一个月以来,他就没再吃过自己做的饭,连刘炜敬的手艺都没再尝过。
除了上班为了省事吃顿食堂,其他时间他都带着刘炜敬外头下馆子。
要不是他和宁卫民的时间正差着呢,他连宁卫民都得叫上。
什么风味小吃,庄馆名店,西餐清真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唯一麻烦的,就是人忒多,需要排队和等座罢了。
所以没有刘炜敬陪伴的时候,张士慧往往会带着饭盒去馆子里买个好菜。
或者是去单位旁边的春明食品店,买点香肠什么的熟食,带回去大快朵颐。
而除此之外,商店里的高级点心高级糖,饼干、蛋糕、奶粉、麦乳精、巧克力、罐头、干果什么的,他也没少买。
一是放在家里,自己饿了随时能垫补一下。
二是刘炜敬爱吃零食,搁着总是有备无患嘛。
三来他也不能忘了远在大西北的爹妈,这是做儿子的本分啊。
本来呢,他是要把找爸妈要的钱再寄回去的。
可爹妈不要,长途电话里说他们没处花去,让他留着攒起来。
那当然就得多寄些好东西了,总不能自己过得好了,把爹妈彻底丢脑后边儿啊。
当然了,人的需求是多元的,复杂的。
如果人光嘴上痛快了,肚子舒服了,肯定还远远不够。
尽管京城人的生活态度普遍务实,信奉的是“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不怎么在乎外在形式。
并不像有些地方的人重外不重里,总爱干“棒面肚子,料子裤子”的事儿,一点都舍不得在吃上“奢侈”。
可毕竟年轻人爱美喜欢追时髦是天性,像张士慧和刘炜敬可正值青春年华最好的时候。他们一但肚子里有油水了,下一步想要更体面的衣着和更光鲜的形象,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