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也有除夕要干的事儿。
在旧社会,这一天应该是过年最忙的一天。
因为那时的人们讲究迷信,祭祖、迎神是这一天的重中之重。
各项繁文缛节多不胜数,不把一大家子人都折腾个精疲力竭绝不算完。
不过解放以后就不同了。
进入了新社会,讲究破除迷信
人们的精力已经无需浪费在祈求鬼神庇佑上面。
可以更多地放在快活地过年和家人欢聚一堂上。
但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我国的旧有历史占据了足足五千年。
而且盖自有史以来,国人过年比任何外族都更复杂。
热闹、美好,自是民族之光,亦理所当然。
因此,还是有一些传统习惯,是无法完全割舍的。
像缅怀先人、放鞭炮、点红灯、贴春联、贴门神、贴福字、剪窗花、包饺子,在馒头上印红梅花点……
这诸多事宜就已渐由完全的迷信转化成了祈福求吉利的意义。
仍被我们的人民当作为一种民俗艺术长存于百姓生活之间。
毫无疑问,1981年的除夕,算起来已经是宁卫民和康术德共同度过的第二个新春佳节了。
和去年俩人还保持着隔阂,又都在为生计发愁,完全没心思过年的情绪大不一样。
既然今年俩人已经成了亲如父子的师徒,手里又都宽裕了,自然都有心要把这个年过得像那么回事。
于是该有的流程便都要有。
等到康术德吃过了早饭,老爷子首先就开始指点宁卫民如何给父母的遗像前摆供品。
他郑重其事地吩咐宁卫民在里屋西墙的两张照片下摆了张供桌。
然后严格遵从传统,按照“五供”之数,在五个碗内盛满与碗口齐平的小米。
并覆盖红纸,在上面摆上了“萨其马”、“桃酥”、“枣泥酥”、苹果和橘子。
等到宁卫民正儿八经地给父母遗像磕过了头,尽完了孝子贤孙的义务。
他们俩才开始腾桌子,铺上字毡,一起写“福”字和春联。
分工上,自然是宁卫民伺候着研墨,由老爷子来动笔。
还别说,康术德的大字水平相当不错,一手瘦金体写得漂亮,绝对挂的出去。
以宁卫民的眼光,反正是分不出和容宝斋那些的书法差哪儿了。
于是很快,在收音机反复播放《春节序曲》中,这一老一小便一起开始动手张贴起来。
这次可就是宁卫民负责爬高、动手,康术德负责在底下把关。
通力合作下,他们堂屋的门户上门神正式上岗。
门框两边贴上了“平安即是福,和乐便为春”。
横额则是“家和万事兴”。
此外,米缸、面缸上贴了“年年有余”,柜门上也贴了“日进斗金”、“招财进宝”。
接下来,那就该在其余各屋的门上张贴“福”字了。
不过这时宁卫民自作主张,下意识就按现今的做法把“福”字倒贴过来的举动,可是在老爷子面前露了个大怯。
不但被当场制止,而且还因为破坏传统的罪过,挨了师父的好一通教训。
敢情老爷子说了。
“倒贴福字,取其‘倒’和‘到’的谐音,意为‘福到’,确有此例,但这种做法只用在两个地方。”
“一个是在水缸和土箱子上,由于这两处的东西要从里边倒出来。为了避讳把家里的福气倒掉,才会用这种谐音讨吉利。”
“另一个地方是在用屋内的柜子上。柜子也是存放物品的地方。这种情况下倒贴‘福’字,意为让财气一直来到家里、屋里和柜子里。”
“但是门户上的‘福’字可就完全不同了,从来都是正贴。因为这种‘福’字有‘迎福’和‘纳福’之意,而且门户是家庭的出入口,一种庄重和恭敬的地方,所贴的‘福’字须郑重不阿、端庄大方。”
“如把大门上的‘福’字翻倒过来,则必头重脚轻、不恭不正。你不妨去翻翻各地的民俗年画,又有哪张画大门上‘福’字是倒着贴的?”
“嘿,你小子纯属一知半解,不懂装懂的假行家,出的这个主意太过滑稽。这事儿上可不能由着你狗肉将军似的胡闹……”
得,宁卫民这机灵儿还真是没抖好,完全是把无知当有趣了。
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一句都辩驳不出。
在师父的数落下,也只有乖乖听喝的份儿了。
而和他的灰头土脸相反,康术德倒是一下就乐了。
看样子说不出的痛快,好像抓住宁卫民一回痛脚是多么难得的美事儿似的。
看来俗话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等到下午时分,这一天最重要的一项活动终于到来,那就是动手包“五更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