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庄不大, 不久后,田神医被断臂,且下落不明的消息已传遍了田家庄。
田家庄统共才百来户人家, 每家每户都直接受过田神医的恩惠,或是被治愈了病症,或是得了糊口的钱财。
且由于田神医声名远播, 求医者源源不断,有生意头脑的农户在田家庄开了客栈、茶寮、土特产铺子等, 间接受了田神医的恩惠,无需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田家庄人全数急得如同热锅上头的蚂蚁, 甚至有人急得哭了出来。
宋若翡立于人群中,细心地观察着, 这些田家庄人乃是真情流露,不会有假。
衙役已将现场勘查完毕了,仵作将田神医的右臂放入木匣子当中,带走了。
那右臂瞧来并没有甚么蹊跷之处, 不知是行凶者故意留下的线索,或者仅仅是行凶者为了让田神医受断臂之苦而砍下来的。
宋若翡再次进了田神医的卧房, 细细搜查。
这卧房的条件较其他田家庄人好不了多少,只干净整洁些。
其中全无任何值钱的物件,田神医行医多年,且于一年前成了神医,求医者不少出身富贵,纵然只收一两纹银, 应已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了。
他又将其他房间搜查了一番,亦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最为值钱的不过是各种草药、药膏、药粉之类的。
田神医不是另有别处藏匿钱财, 便是将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救济乡里乡亲了。
可田神医所得皆是正当所得,就算穿金戴银亦不会被人诟病,不必刻意藏匿。
财不露白,生怕别人眼红么?抑或者值钱的物件业已被行凶者抢走了?
所有的房间都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假设值钱的物件被行凶者抢走了,行凶者显然与田神医甚是熟悉,熟悉到连值钱的物件藏于何处都一清二楚。
但行凶者倘若图财,被田神医发现后,杀人灭口便是,为何要特意带走田神医的尸体,却留下田神医的右臂?
行凶者倘若不图财,所图为何?田神医的医术么?
可田神医从不拒绝病患,连身无分文的乞丐都医治,排队便是。
行凶者已等不急了?可若是等不急了,为何要砍下田神医的右臂,这么做不会影响田神医治疗么?
宋若翡百思不得其解,又回到了田神医的房间。
他陡然发现被褥上头有一大片潮湿,这潮湿并非来自于血液,而是水。
是田神医将水打翻了么?
田神医床头的矮几之上放着一只茶盏,这茶盏中仅有一半的水。
但细细一嗅,被褥上头的水散发着细微的鱼腥味,而这茶盏中的水却是煮过的井水。
庖厨里确实养了两尾鲫鱼,田神医总不可能是自己将养过鲫鱼的水洒在了被褥上头罢?
除了这被褥与床榻周围的地面,这卧房再也没有一处潮湿,也许已蒸发了?
庖厨中的鲫鱼与后山那矮屋中的鲫鱼有何不同?
宋若翡行至小童面前,发问道:“你师父为何要将一尾鲫鱼小心谨慎地养在后山那矮屋中,却将两尾鲫鱼养在庖厨?”
小童正抱膝坐于墙角,抬起首来,面上犹有泪痕:“后山那矮屋中的鲫鱼是治病救人用的,而庖厨中的鲫鱼是我与师父打算这几日杀了做汤的。”
宋若翡接着问道:“这三尾鲫鱼有何不同?为何一尾能治病救人,而其它两尾只能杀了做汤?”
“没甚么不同,皆是我从河中钓上来的,就是庄里的那条小河。”小童尚且沉浸师父不知所踪的茫然中,忽而问道,“虞夫人,我师父应该还活着罢?官府应该能找到我师父罢?”
宋若翡不答反问:“你师父为何一日只医治五人?”
小童回道:“一年前,师父从世外高人那儿习得精妙的医术后,便立下了这一规矩,但我未曾问过师父为何要立下这一规矩。”
“这规矩莫非与后山矮屋中的那尾鲫鱼有关?”宋若翡蹲下身去,直视着小童的双目。
小童坚持道:“我真的不知师父为何要立下这一规矩。”
话音堪堪落地,虞念卿突然出现了:“我将那尾鲫鱼带来了。”
却原来,在宋若翡搜查田神医的住处之际,虞念卿上了后山,进了矮屋,将那尾鲫鱼带来了。
鲫鱼的鱼吻被枯草贯穿,由于失去了水而不断挣扎着,却无法从虞念卿手中挣脱,反而将残存的水从鳞片上面甩落了下来。
宋若翡指着鲫鱼道:“念卿,将这鲫鱼杀了做汤。”
虞念卿喝过鲫鱼豆腐汤,但他哪里杀过鲫鱼?不知该如何杀,亦不知该如何做汤。
他清楚宋若翡是为了从小童口中逼问出实话来,才这样说的。
是以,他去了庖厨,提起庖刀,将刀口压在鱼头与鱼身相连接处。
人被砍了脑袋会死,鱼被砍了脑袋也会死,所以杀鱼是要砍鱼脑袋的。
不过他所喝过的鲫鱼豆腐汤中的鲫鱼都没有被砍下脑袋,只被剖开了鱼肚。
对,人被开膛破肚会死,杀鱼亦是要开膛破肚的。
于是,他转而将刀口放在了鱼肚上。
鲫鱼不断地甩着尾巴,尾巴击打在庖刀上,“啪啪啪”作响,鳞片被刀口割开了几处,流出了血来。
瞧来不过是一尾寻常的鲫鱼。
宋若翡见虞念卿一副笨拙的模样,心下失笑,面上和颜悦色,瞧着小童道:“你想让你师父回来,而我们是来向你师父求医的,亦想让你师父回来,你与我们目标一致,你为何要对我们有所隐瞒?不若直言相告罢。”
见小童不言不语,他威胁道:“你若不配合,我们真要将这鲫鱼杀了做汤了。”
小童尚未开口,衙役将田家庄人盘问了一番后,又回来了,其中明显是头头的那个衙役一指小童,道:“将他带回衙门。”
小童被一衙役拉着站起了身来,被带走前,他对宋若翡与虞念卿道:“你们想将这鲫鱼杀了做汤便杀了做汤罢。”
虞念卿放下庖刀,问宋若翡:“这鲫鱼当真只是寻常的鲫鱼?”
宋若翡回道:“假若这鲫鱼当真只是寻常的鲫鱼,何必费尽心思地养在不会有人踏足之处?假若这鲫鱼不是寻常的鲫鱼,为何小童不怕我们真将其杀了做汤?不论如何,姑且留着罢。”
田家庄人已自发去寻田神医了,庄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鲫鱼受了点伤,但已不再流血了,看起来颇为灵活。
虞念卿与宋若翡一道赶到了镇上,这镇上没有鱼缸买,他们便买了一只小小的米缸,并将这尾鲫鱼养在了米缸之中。
而后,他们去问了鱼贩子,将这鲫鱼给鱼贩子看了,鱼贩子扫了一眼:“这就是一尾寻常的鲫鱼。”
鱼贩子指着自己的鲫鱼道:“与俺的鲫鱼没甚么差别。”
虞念卿将米缸递给鱼贩子:“劳烦你看仔细些。”
鱼贩子将鲫鱼从米缸中捞了出来,左看右看,良久,断言道:“这就是寻常的鲫鱼,再看也看不出甚么不同寻常来。”
虞念卿又问了几家摆鱼摊的鱼贩子,答案一模一样。
一人一妖回了田家庄去,直到日暮,才陆陆续续有田家庄人回来,每一人俱是唉声叹气,不用问便知道他们尚未找到田神医。
为了方便寻找田神医,一人一妖在田家庄的一户人家借住。
田家庄物产不丰,他们并不挑食,用过粗茶淡饭,便去向主人家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