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宗门中大部分是不愿意的。”泊意秋道:“只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罢了,这一点师傅应该清楚。”血雾真君道:“不为刀俎,即为鱼肉。”
“可修行难道就是为了为刀俎,为鱼肉吗?”泊意秋反问道。
“或许不是。”血雾真君又笑开了,如同在看着一个不知世事意气风发的少年:“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很多人会因为你意在逍遥就而心生认同,可有更多的人会看你弱而杀你一杀……修仙修仙,你还未曾是仙,又如何能逃脱红尘呢?”
每当泊意秋觉得错在血雾真君的时候,血雾真君总是能说出一些话来,让他觉得错的也并非是他:“……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①。”血雾真君道:“你且记着这句话。”
“是。”
血池过去之后,便是血雾宗最核心的地方,这个地方常年为禁制封锁,血雾真君看着闪烁着各色光晕的层层禁制,却没有打开它们,而是问道:“痴梦,我若是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意入我血雾宗门下?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待日后血雾宗归属于你,我便也不会再管。”
他轻轻地说:“你是个温柔的人,你也不过二百余岁,有一半的人生是在血雾宗渡过的,血凌、血华对你如血亲,上下弟子为你马首是瞻,其中也许多弟子是被迫修习赤血录的,你当真忍心他们就此惨死?……可以愿意留下?若是你留下,从此血雾宗便是你的。”
“不想。”泊意秋毫不犹豫地道:“我非草木,如今越是不舍,就越当早日离去。”
“如师傅所说,今日一劫,若不能渡,便是门下不够强的缘故,又与我何干?”
“好。”血雾真君缓缓地收了笑容,眉目中有了一些冷意:“即使如此,那就别怪我。”
“不怪。”泊意秋坚定地说:“我今日有何种下场,皆是我当年贪心不足又能力太弱的缘故。”
血雾真君颔首,他伸手一点禁制,层层禁制如水一般破开,泊意秋静静地看着禁制层层消散,露出了血雾宗最核心的地带的真容。
——其实它很普通,甚至可以称之为朴素。
这里只是一块平地,上面刻着一个阵法。
看得出来,是一个传送阵,但不知其通往何处。
泊意秋眉间微动:“所以……果然血雾宗之上,还有一个宗门?”
“你早猜到了不是吗?”血雾真君淡淡地说:“你既不愿,那便只能去了,以你灵根天赋,想必能保我血雾宗千年平安。”
泊意秋太阳穴有点抽搐:“那地灵根的小孩儿就是去了这处?”
“是。”
泊意秋忍不住问道:“师傅,我有个问题……您好歹也是渡劫,血河师叔也是渡劫,血华、血凌师叔是合体期,放在四域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战力了。哪怕宗门道统不如何,但既然能养出四位真君,也算是不错,为何还要将弟子奉上?咱们自己留着不好吗?”
“你能将我留下,何不再留下那小孩?数百年后宗门再多几位真君,这不比给他们强?四域最高也不过大乘,就算对方是大乘,师傅距离大乘也不远了吧?何必如此?”
泊意秋是真的不理解,他一开始以为血雾宗是某个邪道大派的下处,这种就没什么好说了,血雾真君很可能在主宗就有很高的地位,过来相当于人事派遣长期出差。可看血雾真君能把他留下就知道血雾真君也并非没有私心,既然不是这种直辖关系,血雾真君做什么又眼巴巴将灵根好天赋佳的弟子送上去?
不管这弟子是送过去干嘛的,对那边有什么益处,但对于血雾宗而言就是直接损失了一个人才,长远而看就是拿血雾宗的血肉去喂养那一头。
“原因有二。”血雾真君回答道:“其一,四域之中确实最高不过真君,若不是四域呢?其二,若道统不全,天生便是受制于人呢?”
泊意秋心中寒气顿生:“你说的无法回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血雾真君微微一笑:“痴梦,在那里好好活下去。”
血雾真君一手抬起,传送阵亮了起来,忽地,有人道:“师傅且慢!”
血雾真君暮然回首,却见又有一个泊痴梦便站在不远处,不知他是如何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对方缓步走出隐身的禁制,“师傅,我才是痴梦。”
“……”血雾真君看着他,正当此时,远处有嗡鸣之声传来,昏暗的地下陡然闪烁起了点点银星,它们缓缓升起,在顶端连接成了一百零八星宿,又陡然溃散了去,紧接着便是一片如蒙大赦的长啸,几十道流光奔腾而来:“血雾狗贼!出来受死!”
“洒家受了五十年鸟气!拼着洒家这条命不要,也要杀了血雾宗贼子!一个不亏两个还有的赚!”
血雾真君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泊意秋:“你放的?”
泊意秋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指向了对面的‘泊痴梦’:“他放的。”
血雾真君看着他们两人:“就这般出现在我面前?不怕?”
“不怕。”禁制中又走出来了一人,居然又是一个‘泊痴梦’。此前出来之人在面上一拂,露出一张凌厉而俊秀的面容来,他身后的‘泊痴梦’笑道:“师傅应该想到,如我这般天赋绝顶身怀无上道统的……应该是有出身的。”
血雾真君看着那位渡劫初期的真君,他低声道:“凌霄宗,离安?”
离安真君爱挑了挑眉,“正是,血雾道友,我凌霄宗亲传弟子叫你扣在门中百年,也是时候归还了吧?”
“你是凌霄宗弟子?”血雾真君看向了身旁的泊意秋:“你究竟是何人?”
远远一道凌厉流光乍然而来,化作剑气寸寸向血雾真君而去,血雾真君霎时间后退了几步,就此与泊意秋分隔而开,泊意秋叫一人一把抓住,一闪身便出现在了离安真君身后,而那流光化作了一位宫装美人,她喝道:“师弟,与他废话什么?让开!应真,看好他们。”
“是,师叔。”秋临淮应了一声,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泊意秋,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秋意泊,两人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完球,这一顿打是逃不了了。
哪能想到秋临淮也来了啊!
可能是从小就是亲爹养的,任由秋意泊他们舌灿莲花,他爹就是有本事面不改色该打就打,颇有一种‘你老子要教训你难道还要挑理由?’的意思在里头。
血雾真君看着面前三位真君,忽地轻轻笑了笑:“你与我说那么多,是为了拖延时间?你都算好了?”
“师傅莫怪。”泊意秋在他爹身后探出个脑袋出来:“毕竟师傅是渡劫真君,我也不是真的想去外域挣命,你们真君的事情,打我一个小辈,有些过于不讲武德了。”
此话一出,在场秋临淮、离安、流宵都忍不住怒瞪泊意秋。
他们收到传讯吓都快吓死了,一座望来城,秋意泊在,他分神也在,温夷光也在,若他们折在里面,当真可以算是凌霄宗这一代差不多完了,闯了这么大的祸事,搞不定了才知道叫他们来,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叫做来瓜分望来城?叫来望来城救命才是真的!
泊意秋和秋意泊同时卸去了面容上的伪装,只不过是几分调整,便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气质,泊意秋道:“凌霄宗秋意浓,见过真君。”
“凌霄宗秋意泊,见过真君。”
血雾真君的目光在他们两的脸上来回看着:“原来如此,你们是双生兄弟。”
见到离安真君的一刹那,血雾真君就明白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既然他们能到此处,就说明他叫他们两人反算计了,其中不合理之处也有了解释。血河,血华……恐怕已经殒命了。
“是。”秋意泊咳嗽了两声,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这几日他殚精竭虑,又再度分出分神,实在是损耗过于严重了:“流宵师叔、离安师叔……先别忙着动手。血雾真君,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我们合作?虽说正邪二道势不两立,但遇上这等外域势力,一致对外如何?真君也不想以后千万年血雾宗门下皆受制于人吧?”
秋临淮冷冷地道:“此间与你无关。”
“爹!”秋意泊还想解释,却听血雾真君一手一挥,血池顿生波澜,他脚下的传送阵亮起,可却不是传送的他,而是整座传送阵陡然消失,出现在了血池之下,流宵真君见状便要去击溃血池,却不想见血雾真君上前一步便拦在了流宵真君身前:“还请道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