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明国的规矩,但凡是佛、医、道都不兴主动上门,但毕竟和尚、道士、郎中都是要讨生活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在某个寺庙、道观、医馆里挂单,那些行走四方的便会准备青铃,走街串巷时旁人听见铃声,就知道是有这方面的人来了,有需要的便会出门来请。也不知道这里时不时这么一回事,但秋意泊还是这么干了。毕竟要是这里没有这规矩他也不必解释,但若有,他又没有青铃就显得很奇怪了。
果然,这一次虽然还是叫人暗中盯着看,可手里却没有抄家伙事儿了,秋意泊随意选了个在家门口抽旱烟的老汉,道:“居士,老道远游至此,可否饶一碗水喝?”
秋意泊准备得很充分,手里还端了个粗瓷大碗——可怜见的,这还是刚刚做出来的。
老汉盯着他深深地瞧了两眼,接了碗道:“道长稍等。”
秋意泊颔首,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些笑意,口中连连说了些祝词,正在等待之际,旁边宅子里走出来个孕妇,她许是看不懂字,但道士拎着的幡子做不过那几个意思,她扬声道:“道长,不知可否问个名?”
秋意泊侧过身去,他幡子上写了‘问名、八字、婚嫁、纳吉’等字样,他虽然没专业学过,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化神修士,靠职业天赋自带的技术也够用了。他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居士是替腹中孩子问吗?”
“正是正是。”妇人扶着墙走了过来,秋意泊看她面相,前半生孤苦,后半生倒是有福,只不过中间有个生死劫难——应该是生产那日吧?毕竟这年头生孩子就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是死是活全靠运气。妇人问道:“我自从怀了身子,三天两头的不利落,怕是不是孩子以后多有折难,还请道长取个好名来,也好替我这孩子避一避。”
秋意泊摇头道:“居士的孩儿应是十分康健的,若想要压一压命,取个普通些的名字反倒是好些。”
这道理谁都懂,妇人一听就觉得这是个没本事的,却听秋意泊接着道:“倒是居士您需要多多注意,前头有个劫难,若是过不去,恐怕要不好。”
妇人柳眉倒竖:“呸!你这牛鼻子怎么说话的呢!”
她就知道,她骂了一声,却是微微一笑,抚须道:“天机不可泄露,老道是得够多了,便不再说了。居士信也好,不信也罢,七分天定,三分人运,老道见居士前半生孤苦无依,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想必人定胜天。”
妇人想也不想又斥道:“胡说什么,我只有两个儿子……呃……”
她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难道这一胎是女儿?
盛水的老汉端着一碗水出来了,妇人问道:“刘叔,你跟这老道说过什么没有?”
“没。”老汉瞥了她一眼,将水给了秋意泊:“喝完水便快走,我们村子小,没有你留的地方。”
秋意泊一口气喝了半碗水,剩下的半碗水便端在手上,也不喝,问道:“居士可知道附近有什么庙宇否?天色晚了,老道便去那里借住一晚,今夜有风又有雨,还需有片瓦遮身才好。”
老汉又拿起旱烟抽了起来,随即遥遥一指,秋意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点朱红,老汉道:“那儿就是。”
“多谢居士。”秋意泊又顺势问道:“老道行至此处,有些迷了路,敢问居士最近的镇子在哪?”
“翻过山。”
“多谢居士。”秋意泊说罢,便在一旁寻了个青石坐了,将半碗水小心的灌入水囊,又坐着吃了一块干粮饼,慢吞吞地想着:也挺有意思的,那妇人面相显示有死劫,这老汉也显示有死劫——大概是因为年纪已经够大了吧?
古代平均寿命就三十,这老汉至少五十了。这个人人吃不饱饭又缺医少药的年代,一场感冒就能硬生生熬走人。
他想着人家舍了一碗水给他,也算是有了点善缘,提醒道:“居士,这几日还望注意身体。”
说罢,也不管人家是什么反应,他就起身往村外走去了。
秋意泊说去借宿,当然真的就去了,作戏做全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也问出了城镇方向,就不必再留在渔村了。
是夜,雨声淅沥,秋意泊陡然睁开了眼睛,他起身走到了城隍庙口,便见山下火光冲天,远远地还能听见惨呼哀叫之声,他凝眸看了半晌,突然明白了白天看到的死劫是什么意思。
不是年迈,也不是生产,而是被匪徒袭村。
秋意泊心中一动,屈指掐诀,默念法咒。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①
一阵狂风突如其来,也带来了浓重的云彩,将夜色压得愈发深沉,霎时间,暴雨顷刻而来,豆大的雨珠落在泥地上,一打便是一个泥坑,漫天的风雨陡然袭来,笼罩了这一方土地。
愿此风雨,驱邪除恶。
——雨大了,火就灭了,匪徒估摸着也不能顶着这么大的雨继续杀人放火吧?
算了,还是再加点冰雹吧,靠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