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当铺他们已经去过了,如今是第二家,按照故事情节秋傲天来典当字画。掌柜的也睁开了眼睛来看,见是两个穿着棉长褂的郎君,估计是两个穷苦读书人,见没什么油水,也懒得亲自招呼,小二去招待就行。
秋意泊腼腆地笑了笑:“小二哥,抱歉,我们二人是来典当的。”
小二看了看两人,见他们容貌端正,长相斯文,才道:“原来是这般,两位郎君是来典些什么?小店只收字画古玩,不知两位郎君……”
秋意泊将包袱中的一卷卷轴递给了小二:“还请小二哥看看。”
小二接了字画便道:“二位郎君稍候,我请我们掌柜的看看。”
说着,就捧着卷轴送给了掌柜,老掌柜随意打开了字画看了看,没想到越看越是郑重,他走出柜台,拱手道:“敢问两位郎君,这画可有来历?这等贵重的作品,若无确实来历,小店不敢收。”
泊意秋脸上微赫,似乎被问到了痛处,连忙道:“干净的,这是祖上留下的,昔年我家祖上乃是研院所属,此翠微先生亲笔便是翠微先生亲手所赠。不想……不想家中没落下去,我二人实在不忍老母辛苦供我二人读书,这才偷偷将字画取出,还望掌柜的收下吧。”
翠微先生是当年秋意泊还在当丞相的时候一位书法大家,他的字可谓是天下无二,才华横溢就不提了,当时就已经是公认的大家,他脾性古怪,平素很少有作品流露出来,连澜帝想请他写两句他都假借远游给推拒了。不过秋意泊却有不少,别问,问就是翠微先生是个酒鬼,最喜欢往秋意泊的仙客来喝酒,后来机缘巧合一道喝了几次酒后就成了笔友,三不五时一封信随作品就来了。
顺道一说这位翠微先生还有一本游记,秋意泊叫人整理了书信给订的。翠微先生来信表示十分不悦,秋意泊则表示人生苦短,世人皆愚,不如以待后世有聪明人,纵使君埋泉下,人间亦有知己为他拍案叫绝,岂不是一桩美事,翠微先生就给说服了。
不过秋意泊记得他当时的想法是给以后语文课本上多整几篇全文背诵并默写,按照翠微先生的文笔胸怀,弄个高考热门题绝对没有问题。
这一卷就是从墓里取出来的——当年做衣冠冢,泊意秋想着以后万一开博物馆也得有东西才行,不能就展览点衣服马桶之类的,干脆就弄了一批字画瓷器,有些是当世大家所作,有些则是实打实的古物。
老掌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既然二位郎君祖上乃是研院大先生,如今又怎会没落至此?”
秋意泊道:“这……家祖与曾祖皆是短寿……”
老掌柜看了他许久,这才点头道:“两位郎君诚心来此,想也是看重我博古斋声名,但这翠微先生的《闻丘》着实珍贵,老朽也不能听两位郎君一言便将它收下,不如这般,两位郎君且带着它先行回府,三日后老朽请来大先生鉴别,才好画押立凭。”
泊意秋颔首道:“正该如此。”
老掌柜点了点头,将卷轴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交还给了两人,还奉送了一个锦盒,又提点道:“此物珍贵非常,还请二位郎君小心。”
两人就此告辞,书里面的剧情是秋傲天去了这家古玩店后,出来后字画被抢了,人还被打了一顿,要不是他已经有点年纪了还跟家里学了拳脚,险些还要被顺手卖了。字画被抢后秋傲天心知是拿不回来了,也不跟人辩论,半夜往人家家里放了一把火。
有机缘吗?
没有,这就是个纯粹的爽点。
两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也不急着回临时买下来的小院子,在街上像模像样的买了一斗粟米,还买了两把菜,最后甚至在家门口外的街上支了两个摊子,一个写信抄书一个算命八字。
秋意泊低声道:“也没人跟着。”
泊意秋则是道:“对待成年人和小孩还是不同的。”
应该是这家店现在这会儿还是好人。
秋意泊支着腮道:“那以后还得变成小孩?”
“也不用吧?”泊意秋想的是其他:“变成小孩是没问题,但是万一遇上的是其他事情呢?”
这年头可不像是现代,现代小孩儿走丢了还能被好心人带去派出所,古代小孩儿走丢了……人贩子可开心了,这年头贩卖奴隶可是正经生意,什么地方不能去?七八岁的小孩也能干点活了,再养两年就是青壮劳力,长得平头整脸还有其他去处。
正聊着呢,一个大娘走了过来,问秋意泊道:“这位郎君,你这是什么营生?”
秋意泊道:“在下略通命理,可算婚丧嫁娶,取名纳吉。”
大娘愣了一下:“居然是个大仙?”
秋意泊斯斯文文地道:“非也非也,易学国之精粹,人人可学……”
大娘似乎很嫌弃的看了一眼秋意泊,又看向泊意秋:“这位郎君呢?”
泊意秋道:“在下略通文墨,抄书写信都是可以的。”
大娘这才点了点头:“我看也像。”
泊意秋还以为是生意来了,结果大娘张口就是:“这位郎君,不知你娶了妻没有?”
泊意秋:“……啊?”
秋意泊正在喝茶,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大娘瞪了一眼秋意泊,又道:“老妇也是过来人,不必害羞!现在有一份大好姻缘放在你的面前,我家娘子年十七,长得是美若天仙,又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家底殷实,见你相貌端正,老实斯文,若你家中无妻,恰好与我家娘子成就姻缘!岂不是两全其美!”
泊意秋见这大娘穿的虽然不说富贵,却也是一般人家穿不起的上好的棉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了一根银簪子,通常这样打扮的都是大户人家里说得上话的管事嬷嬷,可如果真的是大户人家,哪有大街上看见个书生就要拉回去成亲的?
要知道他们两为了避免引人瞩目,容貌都易容得很一般。
她不是媒婆,这年头当媒婆是有严格的规矩的,从衣服穿什么到头上有什么首饰都规定了,叫人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媒婆。
泊意秋拱手道:“多谢娘子美意,可在下功名未成,不敢耽误娘子。”
大娘道:“不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嘛!你还未成家,立什么业!莫怕老妇说谎话!不信你看——!”
她伸手指向了不远处,果然街对面有一辆停了一辆驴车,并不算大,却很精致,车帘半开,有一张芙蓉面半掩在帘后,见他们望来,妩媚地冲他们笑了笑。
驴车那就不是官身。
那就是女户?
泊意秋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摆摊卖菜的老妇就说:“刘娘子!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两个是上京赶考的秀才,哪能看得上你家!”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大娘一听就急了,指着对方的鼻子道:“你可别胡诌!小心生孩子烂屁股!”
老妇嘿嘿一笑:“我说话凭良心!哪像你!你家里那小娘子是从良了,但从良之前不也是花魁?不知道怀了哪家的种,这不急着给孩子找个爹?”
老妇说罢,又冲泊意秋他们说:“两位郎君可别听信了她的鬼话!这家小娘子要是个好的,前头做什么的我也不会多说她前头半个字!否则叫我天打雷劈!可这刘云仙可不是个好货!趁着年轻迎来往送了不知道多少,这也不算什么,人在那地方也由不得自己,可那刘云仙成天里拿丫头小子出气,打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我家隔壁王家的丫头就是叫她给打死的!现在从良了还自个儿开了个楼子干那营生!我呸!黑心的玩意儿!家里人都死绝了,也不怕挨报应!两位郎君若是不信,只管去清泉坊看看,是不是有个云仙阁!东家是不是她刘云仙!”
大娘一听老底都叫人掀了,气得骂骂咧咧地走了,泊意秋和秋意泊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还能这样?他们是不是该易容得更丑一点?
两人在街边待了一天,为了取信别人还拿着了两本书看着,没想到还真等到了客人,那是个盲眼的老头,带着一封信来的,旁边还有个小丫头陪着。
“还望先生给看看,这信上怎么说了。”老头摸索着坐了下来,泊意秋展开信看了看,这一看却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一份家书,而是一份讣告。信中说一个叫做‘王维连’的男人在江上不幸落水,没有找到尸体,深表同情,让其家属凭借这封信到振威镖局领银子。
十两银子,很高的价了。
泊意秋把信往旁边挪了挪,秋意泊顺势就看了,也不禁皱眉,随即便听泊意秋道:“这王维连是您的……?”
“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盲眼老头拉着旁边小女孩的胳膊,笑了起来:“这是他丫头。”
泊意秋颔首:“信中说让您去一趟振威镖局。”
小丫头说:“爷爷,那不是爹爹上工的地方吗?”
老头一下乐开了花:“是的,是的,应该是你爹又托人送东西回来了,早就跟你爹说了我一个瞎眼老头子用不上那么多,可他就不听。”
老头说罢又连忙低头从袖子里掏钱袋,摸出了两文钱给泊意秋:“这是给先生的润笔费。”
泊意秋将两文钱塞给了小丫头:“不必了,信上说是急事,还是快去吧。”
他语气沉重,老头一听就急了,连连感谢后便叫小丫头带他去镖局。
待他走后,秋意泊不禁道:“这日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
泊意秋抬眼笑道:“你去发发善心?叫镖局骗他说他儿子在外奔波,年年给他寄银子寄信?”
秋意泊想了想说:“方才我看他……似乎命不久矣了。”
泊意秋与他四目相对,调侃着说:“那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当即就起身道:“那就这么做,就当是日行一善呗。”
泊意秋不知怎么的闷笑出声:“行行行,毕竟大街上碰到个修士也不容易。”
泊意秋没跟着去,秋意泊去办了,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有钱其实是很好办事的,看那银子价格就大约能猜出来那人在镖局做的事情应该不短了,否则拿不到这么高的抚恤,他去了给钱办事,镖局的人也乐得做这个好事,等他从镖局出去的时候才看见方才那盲眼老头才到。
秋意泊避开他们回了摊子,泊意秋正在给人写信,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了?”
“嗯。”秋意泊应了一声,瞥了一眼看他在写什么后就低下头去看书了,没一会儿就见老头又回来了,对着泊意秋的方向拱了拱手,满脸喜气洋洋:“多谢先生,方才走的急,这是先生的润笔费,家中有些喜事,先生不要推辞!”
秋意泊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泊意秋去看他的面相,果然方才命不久矣的面相已经没了,恐怕是去了镖局听见儿子身亡,伤心过度之下一命呜呼,现在不知道这件事,死劫应该就过了。
泊意秋这才收下了他的两文钱,他两看看天色,也到了该收摊的时候,便用这两文钱买了两个馒头,拎在手里回家了。
等到了家,秋意泊啃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呵出了一口气,突然道:“不对啊!真的没钱怎么会又买粟米又买馒头呢?!”
他们两挑的还是白面馒头,比其他家的馒头要小好大一圈,真穷怎么会吃细面的馒头呢?
泊意秋一想也是,随口道:“就不兴我们两过生日?”
“也是。”秋意泊顿了顿,突然道:“好像今年生日又过去了。”
他们两生在春宴左右,两世皆是同一天。
过去的时候没觉得,现在想起来反而觉得有点可惜。
泊意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明年好好过,到时候在山门里摆上个七天的流水席?”
秋意泊想想那场面就不禁摇头:“太夸张了。”
他慢吞吞地说:“你陪我过就好。”
泊意秋一顿,笑道:“好。”
平平无奇的一天过去,明日又将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们顺利在博古斋把翠微先生的字画卖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格也公道——甚至这不是博古斋买的,而是一位官员亲自来的,博古斋是当了个中间人。
回去路上没有人打劫,也没有人挑衅。
家家户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秋意泊和泊意秋只能吸取教训,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剪刀!”
“剪刀!”
“石头!”
“布!”
泊意秋惨败,只能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还特意把气质略微放了放,显得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衣服却穿得破烂——由秋意泊倾情提供的全自动洗衣机洗了八遍,丝可不耐洗,洗个八遍下来该掉色的掉了,该破的也破了,有内味了。
泊意秋抱着字画:“那我去了。”
秋意泊笑盈盈地摆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我不想去青楼捞你!”
泊意秋跳脚:“我能自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