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大军在抵达美稷之前,美稷的匈奴军士之间已经为他卷起掀然大波。毕竟刘笳刺杀赫连凡莫时动静极大,其中居次称呼自己丈夫为“真单于”,这话在短时间流传开来,匈奴诸侯都颇为信然,故而格外看重这次刘备再入王庭,私下里都称呼他为“汉单于”。
刘备对此倒一无所知,他一心只想着快速平定叛乱。不过与此前的军队相比,他这次带领的军队颇为不同,此次刘备在太原新整部队,放弃了大量轻骑兵,转而学习孙坚,大量整顿重装步兵,这当然不是说军中没有骑军,与他随行的还有一万骑军,都是陈冲传信边让,让他在雁门招募的鲜卑骑兵。
秋收时节,夕阳特别艳丽,红彤彤的,落在山原连绵的树梢上,这里有很多的地方的庄稼还没有收完,有些庄稼已经干枯在地里。近几天来,匈奴不参战的部民们都听说了,朝廷有大军要来,太原也有大军要来,双方估计在美稷进行大战,大战一起,常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单于”这个称呼,实在勾起了很多人的不好回忆,所以他们都赶紧迁徙奔走,躲开了大路,往山野里本去了,故而地里的庄稼也就耽误了收割。
但还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他们都是见证过刘备与陈冲领兵进美稷的,对周围的人劝说,中郎将的兵马并不扰民,而且还与诸部约法,可见确实是爱民如子。大部分部民颇为怀疑,因为他们听说,南边的白波人造反,就是被牧守所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都还是慌忙地撤走了。
这时,有一群正逃乱的部民,在夕阳的余晖中,在大路的烟尘中,在渐渐浓起来的暮色中,赶着平时畜牧的羊群,从远处向北逃来。他们正好撞上刘备军的前锋,躲避不及,只好离开大路,站在田中。他们来自于一个并不知名的杂胡小部。天已黄昏了,小孩子们早就因奔波而哭闹起来,老人们也在因劳累而呻吟,两年前的战乱浮现在眼前,他们不禁忧愁。
这群部民想看看路过的军队,却又不敢正面去看,眼色中充满了畏惧、诧异与好奇。畏惧的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征收羊群,今年过冬便没得过了。诧异的是,从来没见过这样整齐的队伍,经过时竟然没有对他们做任何可怕的举动,也没有辱骂他们,甚至连凶狠的眼色也没有。因为他们心中感到诧异,便更加忍不住好奇地眼光偷偷地观察这支队伍。
他们看到队伍中有几位披甲的将军,正骑在马上对南方指指点点,他们的背后打着“刘”字大旗与“汉”字大旗,中间有一人双臂颀长,面留短须,相貌沉静,正在争辩的将领中沉默不语。他们便认出来了:这就是护匈奴中郎将了!也就是梅录居次的夫婿,胡人们相互暗使眼色,却没有人敢说话。
过了一会,胡人们的诧异之情更深了。原来过往的队伍中开始出现大量骑兵,不过却不是一般的骑兵,这些骑兵身批翻领羊皮长袄,一看就是鲜卑人的穿着,有些鲜卑人身旁带着从马,从马上驮着铁质的骑甲,显然就是威名赫赫的甲骑具装。但这些鲜卑人除了穿着与语言外,倒也没任何不同,马身上流着汗,腿上带着尘土,也没有一队骑兵敢走入田中,践踏庄稼。
队伍过尽了,人们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郎将看上去真是面善啊,无怪居次会心怡于他;有人说,这人马看着真让人亲切哩,连一只脚也不踏进田里;还有人说,郎将不仅能击败鲜卑人,还能驯服鲜卑人,这是历代单于都没能做到的啊!这么一说,众人都对刘备有了不少好感。
正在纷纷议论,有一名军中的司马骑马奔过来,到了部民面前,问部首是谁,首领还以为要征收牛羊,心里暗叫糟糕,孰料那司马说:
“各位乡亲,你们不要害怕。我们大汉内乱,去年战事未平,导致今年不得不在国中大战。这实非我们所愿,这一路走过来,郎将见沿路到处都是没收的庄稼,心中非常可惜。今年年景本来就不好,连这点吃的都不收,明年还怎么过呢?此次会战,我们必会拼死保得诸部安全,也会将敌寇驱逐出境,若大家信得过郎将,就这般回家去收粮吧。若军中有人违纪扰民,你们便以此物到美稷城内,我们郎将必为诸位主持公道。”
说到这里,那司马递了一个符印过来,部首识得汉字,上面是“与民生息”四字,司马又说:“若是诸位还有认识逃难的部民,麻烦也劝他们返回。”
说罢,他就又策马跑回行伍中去了。
一路上,刘备就以这种方式劝回了近八万部民,于是产生了颇为壮观的场景,在绵延十里的军伍两边,随行的是更多的匈奴部民,他们穿过定襄郡,自桐过架起浮桥渡过大河,而后缓缓行至美稷城东十里,自行在湳水北岸扎寨,令麾下众人不得随意走动后,刘备这才领了百名亲卫与部分将领,随之前往美稷。
走到美稷城外时,诸王侯都出来相迎,刘备面带浅笑一一招呼,着重对大且渠说:“并州无失,赖有君啊!”而在王侯后的人群里,他在其中看见田豫,笑道:“好啊,国让,你年纪轻轻,功劳却已经超过终军了。”,田豫不好意思,说:“这都是夫人功劳,我哪里敢居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