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罢。”
“好,报官。”
其中一名僧人匆匆地下了山去。
虞念卿一直在关注宋若翡,见宋若翡冷眼旁观,抓了宋若翡的手,于掌心写道:若翡,你知晓些甚么罢?
宋若翡亦抓了虞念卿的手,于掌心写道:有人要害住持大师,我碰巧救了他的性命,他已藏起来了,这具尸体是假的。
虞念卿又写道:若翡进步神速,我竟未能看出这具尸体的破绽。
宋若翡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了不得的:这术法粗浅得很,你看得仔细些,便能看出破绽了。
那厢,三个小沙弥已伤心得哭了起来,其他的僧人亦是双目含泪。
宋若翡观察着这一十五人,并未看出丁点儿破绽。
是凶手隐藏得太好,还是凶手其实并不是寺中的僧人?
僧人们商量着要如何办住持大师的身后事,住持大师的师弟道:“昨日收到的一百两银票不知被师兄藏在哪里了?”
宋若翡暗忖道:难不成杀人动机便是他所给的一百两银票?
这师弟又道:“从那一百两中拨出一些,为师兄买棺材如何?”
僧人们无一反对。
这师弟到了宋若翡与虞念卿面前:“本寺住持圆寂,本寺无力招待两位施主,还请两位施主见谅。”
宋若翡坚持道:“我们暂时无处可去,劳烦大师再收留我们几日罢。”
住持师弟不得不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僧人方才带着两名捕快上了山来。
这两名捕快显然是凡人,必定查不出所以然来。
正如宋若翡所料,其中一名捕快断言道:“这水井周遭并无推搡的痕迹,要么住持大师是自溺,要么是住持大师离水井太近,不慎坠了下去,要么是住持大师离水井太近,凶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推了下去。如果是命案,恐怕不容易查,因为凶手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不久后,两名捕快实在查不出甚么蛛丝马迹,只得下了山去。
住持师弟找到了住持大师所藏的银票,拿着银票去钱庄兑换成了银子,并买了一口柏木棺材,他与一众僧人将“尸体”放入了柏木棺材当中,进而将柏木棺材抬到了大雄宝殿。
由于捕快查不出甚么来,只能以失足落水做定论。
宋若翡实在找不出这些僧人的破绽,径直往那口水井去了。
难道凶手并非活人,却是水井?
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水井的古怪,侧首见虞念卿跟上来了,问道:“念卿,你认为这水井是否有古怪?”
虞念卿细细地将这水井查看了一番,方才摇首道:“恕我眼拙,在我看来,这口水井仅仅是一口寻常的水井。”
“我亦如此认为。”然后,宋若翡将自己救了住持大师的经过同虞念卿讲了。
虞念卿呷醋道:“若翡竟想亲住持大师!”
宋若翡纠正道:“并非我想亲住持大师,而是我想救住持大师。”
虞念卿无理取闹地道:“若翡就是想亲住持大师!”
宋若翡拍了拍虞念卿的脑袋:“念卿不是已长成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了么?为何如此幼稚?”
虞念卿愤愤不平地道:“我才不幼稚,我一点都不幼稚,明明是若翡有错在先。”
宋若翡无奈地道:“你还不允许我救人不成?”
虞念卿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我一心向善,怎会不允许你救人?我不过是呷醋而已。”
宋若翡哄道:“事实是我并未亲住持大师,你莫要呷醋了可好?”
“就要呷醋,我就要呷醋,除非……”虞念卿凝视着宋若翡道,“除非若翡亲我一下。”
宋若翡踮起足尖来,覆唇而下。
虞念卿掐住宋若翡的腰身,好生将宋若翡亲吻了一番,才正色道:“住持大师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投井的念头,并付诸行动了,凶手显然控制了住持大师的神志,凶手是如何控制住持大师的神志的?凶手倘若要害住持大师,不止令住持大师投井这一种法子,住持大师现下是否安好?”
“住持大师现下安好。”宋若翡坦白地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一个术法,他如若发生了甚么危及性命之事,我立刻便能知晓。”
“原来如此,还是若翡想得周到。”虞念卿牵了宋若翡的手,珍惜地亲了亲指节。
待得夜幕降下,宋若翡仍未感知到住持大师有甚么危险,故而对虞念卿道:“住持大师大概并未中蛊,倘若他中了蛊,投井不成,蛊虫定会让他用别的法子自尽。”
“不是中蛊,十之八/九亦不是中毒,假定是中毒,没有解药,他定会被毒/药驱使着再次自尽,那水井又是寻常的水井,所以凶手究竟是何人?”虞念卿提出了一种假设,“住持大师是否撒谎了?他其实已不想活了,但被你救了后,他改了主意?”
宋若翡并不赞同:“我认为住持大师并未撒谎,我不过是个过路人,他没有必要对我撒谎。我更倾向于凶手控制了他的神志,逼得他投井,至于凶手是如何控制他的神志的,我尚不知晓。”
次日,住持大师依旧好端端的,却有另一名僧人投井了。
宋若翡与虞念卿得知消息,马上赶了过去。
这僧人已不幸气绝了,另一名僧人正欲将其打捞上来,中途自己反而投了井。
宋若翡将这名僧人救了上来,竟又有一名僧人投井了。
一人又一人,接连不断。
宋若翡与虞念卿将所有的僧人都救上来后,宋若翡立于水井前,端详着水井,脑中居然亦出现了投井的念头,且疯长了起来。
“念卿。”他一把握住了虞念卿的手,“念卿,你想投井么?”
虞念卿回握了宋若翡的手:“若翡,我想投井。”
宋若翡耳语道:“坚持住,凶手恐怕是操纵人投井的妖怪。”
“若翡放心,我还要与若翡过一辈子,我才不会投井。”虞念卿一掌拍向井口,这水井立即塌了,他又指挥着一旁的砂石将这水井彻底地填死了。
寺中不止这一口水井,宋若翡急声道:“念卿,快些将另一口水井也填死。”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被他们救上来的,浑身湿漉漉的僧人已齐齐地朝着另一口水井冲了过去。
虞念卿足尖一点,赶在众僧面前,于他们投井前,将另一口水井填死了。
寺中统共两口水井,没了两口水井,只得去别处打水了。
但与性命相较,这点辛苦只得受着了。
宋若翡逡巡着众僧,扬声道:“你们可清醒了?”
众僧纷纷颔首。
“贫僧不知自己方才为何想投井,如同中邪了似的。”
“贫僧亦不知自己方才为何想投井,贫僧方才觉得若是投了井,便能到达西方极乐。”
“小僧觉得若是投了井,小僧便能回到年幼的时候,与阿爹,阿娘以及阿姊在一处。”
“贫僧想的是若是投了井,贫僧便能投生于富贵人家,不会被丢弃于寺门口。”
……
显然凶手迷惑了受害者,教受害者认为只需投井,便能心想事成。
宋若翡只是产生了投井的念头,而虞念卿亦只是产生了投井的念头。
应是他们有些道行的缘故。
宋若翡瞧着已被填死的水井,忽而想起一事:“念卿,你是否曾看过《太清金阙玉华仙书八极神章三皇内秘文》?”
虞念卿摇首道:“你为何有此问?”
“其中提及了黄孝白面精,那黄孝白面精状若赤色鳞片的小蛇,生着五足,多出没于水井边,人要是见到他,便会产生投井的念头。”宋若翡十拿九稳地道,“凶手定是黄孝白面精。”
“赤色鳞片的小蛇……”虞念卿严肃地道,“我们须得将这黄孝白面精除了,不然,便会有更多的人无辜丧命。”
“我们得先将他找出来,方能除了他,这两口水井已被你填死了,他应该去找其他的水井了罢。”宋若翡问幸存的一十四名僧人,“距此地最近的水井在何处?”
其中一名僧人自告奋勇地道:“由贫僧为两位施主带路罢。”
“多谢。”宋若翡与虞念卿跟着这僧人下了山,到了一村落里头。
这村落人口不算太多,约莫百人。
宋若翡盯着这水井,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又问僧人:“这村中总共有几口水井?”
僧人答道:“据贫僧所知,这村中仅有这一口水井。”
突然,有一村民过来打水了,宋若翡退到了一旁,观察着这村民。
村民打完水后,便离开了,并未出现投井的举动。
难道黄孝白面精并未藏在这水井周遭?
虞念卿找了一圈后,回到了宋若翡身侧,道:“若翡,我未能找到黄孝白面精。”
“我们走罢。”宋若翡抬足便走,走出这村落后,又折返回来,寻了一暗处藏身。
以免带路的僧人有恙,他已请僧人先回寺里了,而他自己则与虞念卿一道守着这水井。
过了好一会儿,又来了一打水的村民。
这村民亦安然无恙地提着水桶回去了。
宋若翡心道:莫不是我猜错了,凶手并非黄孝白面精,有古怪的仅是寺中的那两口水井?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看见一女童提着水桶过来了。
女童身量不高,水桶约莫是女童的二分之一高。
她艰难地将打上来的水倒入了水桶中,更为艰难地提着水桶往回走。
她尚未走出两步,陡地将水桶丢了,水桶倒地,漫出来的井水沾湿了她破旧不堪的布鞋。
紧接着,她回过身,向着水井走去,口中嘀嘀咕咕地道:“阿娘马上便能好起来了,只要我跳入这井中,阿娘马上便能好起来了,阿弟马上便能死而复生了,阿爹马上便能回来了。我、阿娘、阿弟以及阿爹今后能一起生活了。我会做个乖孩子的,我会照顾阿娘,照顾阿弟,我会下田,我还会洗衣做饭,待我长大些,我便去给人当丫鬟,据说丫鬟的月钱不少咧,我定会让阿娘、阿弟以及阿爹过上好日子的。”
于她而言,这井口太高了些,她费了一番功夫,方才将自己的左足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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